A song only for you - 11.
Q房網每間分店的辦公室角落都立有一塊白板,上面用棒形圖記錄著每位地產代理該月的業績,方便代理查看自己這個月的開單狀況來調配工作,但對於某些業績不太好的職員來說,這個圖表總是會帶來一定的壓力。
身為分行經理的KK這天下午從經理室走出來,皺著眉頭盯著白板好一會兒,最終轉身望向田一雄。
「阿田,入一入嚟我間房。」向來表情嚴肅的中年男子只是簡短地拋下這句,便大步回房,徒留下屬們面面相覷,然後把視線集中到其中一位同事身上。
「……係。」大概也猜到出於什麼原因而被上司召見,受到所有同事注目禮的田一雄乖乖地應了一聲,放下做到一半的報告站起身。
坐在田一雄正對面的Louis向他做了一個「Good luck」的口型,與其他同事目送他走進經理室並關上門,雖然能夠阻隔接下來的上司訓話,但無法擋下同事們好奇的目光——畢竟經理室是全落地玻璃的設計,KK可以清楚看到下屬們的一舉一動,反之亦然。
「坐吖。」KK指了指桌前的椅子示意田一雄坐下來,瞥見部下維持著緊繃的表情和動作緩緩坐到椅子上,還呈一個正襟危坐的標準坐姿,終於忍不住綻開一個微笑,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放鬆啲啦阿田!我叫你入嚟唔係想鬧你,只係諗住同你傾下啫。」
雖然長了一張嚴肅得令人卻步的臉,實際上KK是個非常友善和出色的領導者,從來不會因為部下犯錯而向他們大叫大吼,反而會鼓勵他們從錯誤中學習並在下次做得更好;偶然還會在星期五請大家吃下午茶,為這家分店營造出一個樂也融融、as a team的氣氛。
老實說,田一雄甚至有時覺得KK好像太過熱情,為此他曾經問過其他同事尋求認同,然而卻失敗了。
「雖然仲有一個禮拜先過完一月,不過目前睇嚟你呢個月業績唔係太理想喎,係咪有啲咩困難?手頭上啲客有啲難搞?」
一如田一雄——甚至是其他人所料,KK果然是為了這個月的業績問題而把他叫進來。這也難怪,因為每位代理的開單數量、金額都在那塊白板上寫得一清二楚,而田一雄一月份的業績是全店最低,連Kelvin也比他多一單。
「真係好對唔住!唔關啲客事,係我最近狀態唔係幾好,但我應承下個月一定會努力急起直追返啲業績——」田一雄話音未落,KK沒所謂地揮揮手。
「咪傻啦,唔係怪你呀,臨近新年不嬲都係淡季嚟㗎啦,少單唔出奇,始終唔係個個都好似Louis咁叻仔。」KK的目光飄到外面,看了一眼正把自己藏在電腦螢幕後面、看來是在忙裡偷閒狀態中的Top sales,又馬上回到田一雄身上。「狀態唔係幾好……我見你近排真係好似冇乜精神咁,駛唔駛請幾日假抖下?」
「唔、唔駛吖!我已經唔夠數㗎喇,再請假就死得。」田一雄慌忙拒絕上司的好意,低頭看了看腕表確認時間。「呃、KK,我約咗個客一陣睇盤,如果冇其他嘢嘅話,我想出返去準備一下啲資料。」
「哦好喇咁……總之阿田你有咩問題都可以同我講㗎。」 KK點點頭表示理解——儘管他的語氣和表情不知怎的好像透露著可惜的感覺。
「嗯,多謝關心!」見客始終比起揣測上司的心意更為重要,田一雄禮貌地向KK頷首後便快速離開經理室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好,Louis這時候終於把臉從電腦螢幕上探出來 ,一臉看戲的模樣。
「點呀,比人照肺捽數呀呢?」
被戳中痛處的田一雄朝Louis綻開一個假笑,低頭繼續整理文件。偏偏這時候又有人加入對話。
「喂話時話,呢排都唔見你準時放工去同人撐檯腳嘅?」辦公室內她認八卦第二沒人敢認第一的Carmen姐充滿戲劇性地倒抽一口氣,連伸手進零食袋翻找的動作也停下來。「唔通——」
「田前輩你比人飛咗呀?」經常被評為不會讀空氣的Kelvin繼續正常發揮,直接將Carmen姐為了顧及本人心情而忍住沒表明的答案說出來。
聽見這句話後作出最大反應的意外是Louis。
「等等先、等等先,阿田幾時拍拖我唔知㗎,唔係A0仔嚟㗎咩你?」
「比人飛咗嘅話就係A1喇。」Christmas好心提醒。
「你成鬼日唔喺office收工梗係唔知啦,阿田之前成日約咗人食飯,一到六點就準時放工。」
「Wow,真係唔知喎!阿田終於大個仔喇,幾時請食飯呀?」Louis朝田一雄投去一個震驚的眼神,後者回他一記白眼。
「請你條命!我去見客,今日唔返嚟㗎啦,bye。」田一雄關掉電腦,拿起文件夾和公事背包便氣鼓鼓地往升降機大堂走,直接把還想八卦下去的同事和Louis那句「喂咁你究竟係咪比女飛啫——?」留在背後。
*
方梓芊熟練地用開瓶器把兩瓶藍妹的瓶蓋翹起,然後將其中一枝推到那位坐在吧台旁、專心低頭滑手機的男人面前。
「噢,唔該。」
「點呀,阿牧仲係冇應過你機?」平日的晚上Wonderful內的客人不算太多,梓芊與青梅竹馬碰了碰酒瓶後便直接坐到田一雄旁邊,眼尖地看見對方手機螢幕上的WhatsApp聊天頁面。
田一雄搖搖頭。
「冇吖,無聲無氣玩失蹤咁。」他忿忿地放下手機,拿起酒瓶喝了一口飲料。
「咁你唔識去佢個舞室度突襲佢咩?」
「去過喇,條友啲堂全部轉哂下晝,我呢個時間返緊工點可能遇到佢啫,然後夜晚佢又去舞團個邊練習。佢而家擺到明避開我……我都冇理由咁變態要企喺舞團studio門口等佢出嚟㗎……做乜咁嘅樣望住我?」
「冇,我只係驚訝原來你都有自知之明啫。」梓芊邊笑邊躲開田一雄扔來的紙巾球,「咁佢點比飛你呀?就嚟公演喇喎,我成日喺地鐵站見到佢哋個宣傳海報,又真係影得佢係幾靚仔。」
對於這個評語田一雄深表認同。
雖然地鐵並不是他通勤用的交通工具,但有時帶著客人在港島其他地方看完樓盤需要回公司的時候,直接找到附近的地鐵站出入口鑽進去然後乘地鐵回去對於路痴如田一雄來說是最安全、最快捷的方法。於是乎,那張會出現在通往月台的路上、以黑白為基調色彩、男女主角加上男配角的上半身佔據了畫面一半的演出海報自自然然映入田一雄的眼內。由於這是海報拍攝,三位演員都有化上妝容以及頭髮造型,當然也有一點修圖成份,看著海報上那張既熟悉又帶點陌生的臉孔,田一雄一方面覺得自己認識海報上的這位帥哥有點謎之自豪,另一方面一種不知名的焦躁卻不斷在他內心燃燒著。
「佢舞團啲朋友話一陣過嚟呢度比飛我。」田一雄回答,語氣中散發著滿滿的不悅。「唉,而家連飛都要人哋轉交呀,你話吖,佢點解要避開——」
由於自己的問題得到解答,梓芊正拿起酒瓶喝酒,一聽見青梅竹馬的嘆息差點嗆到,眼淚狂飆。
「Stop、停!你已經問咗我呢個問題N咁多次,我亦都答咗你N咁多次我唔知,你唔好再問啦好嗎?」她大力地放下酒瓶,一副乖乖閉嘴不然老娘替你閉嘴的氣勢要田一雄停止說下去。
「咩啫,咁係吖嘛,個死仔而家好似當我咩咁避開我喎,我都冇得罪佢!」
「可能阿牧只係嫌你太煩啫,嗱,好似而家咁。」
對於梓芊的指控田一雄嗤之以鼻。
「我點煩都唔夠你煩囉。」
「哦係呀係呀係呀。」梓芊敷衍地回嘴,順便翻了一個白眼。
「爭咩呀你哋兩個,明明就一樣煩。」平哥從後廚拿出田一雄今晚的晚餐——太好了,是賣相正常的一碟蝦仁炒飯——加入兩個無聊幼稚鬼的對話。「不過其實你咁樣算唔算叫單方面比人飛呢?我記得我中學個時都有同樣嘅經歷……」
完全不想聽自家兄長敘述當年求學時期的戀愛經歷的梓芊轉頭望向拿起匙子準備開餐的田一雄。
「我斟多杯水比你吖吓。」她把握機會,腳底抹油般迅速溜走了。
慶幸的是平哥的高談闊論很快便因為有新客人到來而中斷,田一雄總算有一個相對安靜的晚餐時間,他一邊跟梓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邊滑著手機,直到一名女子走近吧台,朝田一雄打招呼。
「Hello。」與上次見面相比起來明顯長長了一點而把海藍色的頭髮束起一條小馬尾,Antonia正在打量Wonderful四周環境,「唔係你比個地址叫我過嚟,我真係唔知呢頭有間咁正嘅酒吧。」
「哇,多謝你先,我係呢度老闆個妹。」聽見對方的讚美,作為Wonderful的關係者,梓芊忍不住開口道謝。
「——亦即係成間酒吧唯一唔正嘅地方。」田一雄插嘴,立刻換來梓芊的死亡瞪視。為免下一秒被青梅竹馬手上拿著的那條抹布攻擊,他決定幫忙招生意。「……咁你駛唔駛飲返杯酒食啲嘢?」
「唔喇,我一陣約咗人,比完飛你就走,下次再嚟食。」Antonia從托特包裡拿出一個長信封,交到田一雄手上。後者打開信封,從裡頭拉出一張門票,上面寫了演出日期時間和座位編排等的資訊。「阿牧幫你留咗二月十五號嘅尾場。雖然張飛上面話要喺開場前十五分鐘到,但因為我哋會派場刊同紀念品、入場仲要check袋所以你最好再預早少少到,如果唔係一開場就會閂哂啲出入口,你就要喺外面戇居居咁等到中場休息先入到去。」
大概是從凌少牧口中得知田一雄從沒有觀賞類似表演的經驗,Antonia決定詳盡地向他講解整個入場流程,確定對方點頭表示明白後才功成身退準備離開。
「好,就咁,有咩問題就再同我哋講。」Antonia看了一眼手機螢幕以確認時間,只是還沒來得及跟田一雄道別,後者先開了口。
「吖——我想問阿、呃……呢排都冇乜點見大家,你哋最近點吖?」
儘管田一雄已經迅速地改口、沒有說出那個人名,依然還是逃不過梓芊和Antonia的耳朵。但由於這個話題與自己無關,梓芊只是繼續忙著手上的工作,豎起耳朵繼續聆聽吧台前的對話。
「咪keep住練舞囉。佢次次跳起舞上嚟時又好似唔知攰咁,據聞成日練到凌晨先肯走——我呢排多數同其他backstage去睇場,比較少去studio個邊。」Antonia當然知道田一雄問這個問題的原意是什麼,也不轉彎抹角地直接道出某人的動向。
「噢……好啦咁。」小小心思被看穿,田一雄尷尬地搔搔鼻頭,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看得Antonia皺起眉頭,不禁回想起和Jason(與他的女朋友)為免凌少牧除夕夜當日獨自留在家裡被酒精淹死而把他從屋子裡拖出去到街上一同倒數。
愛一個人從來沒有對與錯之分,當然也沒有所謂什麼應該不應該愛上的人——就算那是一位同性戀者喜歡上直男或直女、注定這是一場幾近無果的單戀也如是說。
諷刺的是,正因如此,人們才會窮一生的在崎嶇不平的情路上不斷跌跌撞撞地尋找另一半,有些更是在找到紅線綁著的另一端之前早已經摔得頭破血流。
Antonia自認算是情路上比較順利的人,至少她與她的前任不論男女均是和平分手,也與Mavis穩定交往了四年。相比起來,凌少牧的感情生活則是崎嶇得多——也不知道老天是不是愛跟他開玩笑,或者是他偏要與老天較勁、總是向難度挑戰。
而她呢,從不放過任何一個在凌少牧挑戰難度時可以向他伸出援手的機會。
下一秒,Antonia把托特包放到旁邊的一張吧椅上。
「你有嘢想問就直接問啦,我答到嘅就答埋你先走。」
田一雄支支吾吾了將近一分鐘,終於開了口。
「呃……所以你應該都知嗰個Darren係阿牧嘅ex啦咁?」
萬萬沒料到面前的男人思考了一分鐘居然決定用這件事來當切入點,Antonia想起聖誕派對那天也被田一雄問過類似的問題,忍不住在心底裡默默吐槽這個人到底是有多在意這件事,還是不忘回答他的提問。
「係吖。」
「佢哋點解會分手?」
「……吓?」
「吓?」
「你諗咗成分鐘就係想問呢個問題?」
田一雄歪頭,似乎不太明白Antonia的意思。
「……咁我真係八卦想知吖嘛?」
Antonia微微翻了一個白眼,意外的是梓芊也做了同一舉動,看來也是對自家青梅竹馬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呢條問題比較私人,唔係我方便同你講嘅嘢,因為阿牧同Darren當年分手唔係幾愉快,所以你想知咩details都係親自問佢會好啲。」
聽見這個毫無資訊性的回答,田一雄終於忍不住冷笑一聲。
「哈,好話啦,佢而家當我瘟疫咁避我,message又已讀不回,連張飛都要你幫手拎比我,我點親自問佢吖?」
「掉返轉呀。」
「咩話?」聽見女子沒頭沒腦的回答,田一雄疑惑地反問。
Antonia嘆了一口氣,轉頭迎上田一雄疑惑的目光。
「佢係當自己係瘟疫,唔係你。」
一直在當一個專心聽眾的梓芊突然露出一個恍然大悟的表情,反觀田一雄還是完全搞不懂這個話題的走向。
「……好地地點解無啦啦要當自己係瘟疫?」
Antonia一臉無語地望著田一雄,開始覺得自己還是不要管之後的約定,在這兒先喝一杯比較好。
「我都唔知你到底係成個人直到個腦唔識轉彎抑或其實你真係冇我想像中咁直。」
「我諗只係佢太蠢唔明啫。」梓芊忍不住插嘴,瞪著田一雄的眼神滿滿嫌棄。
「咩、咩吖?咁我真係唔明吖嘛?」突然被兩個女人一同嫌棄鄙視,田一雄簡直想大呼冤枉。
「阿牧係驚你驚咗佢,所以先避開你。」眼見田一雄張開嘴巴又想發問,Antonia打了個手勢要他先閉嘴繼續聽她說下去。「因為始終喺香港,仲係有啲人比較抗拒同性戀亦都唔太了解,好多人知道對方係同性戀後都會疏遠甚至絕交。所以阿牧佢係怕你都會有類似反應,搞到連朋友都冇得做,就不如先自己保持距離。」
聽完Antonia一大段說話解釋的田一雄眨眨眼睛,向來不太靈光的大腦嘗試高速轉動,努力消化當中的資訊。
「……即係佢會唔會諗得太多同埋太遠呢?雖然知道佢係鍾意男人我都有少少驚訝,但真係冇嘢喎,佢鍾意男定女同我同唔同佢做朋友無關係㗎。更何況佢自己都話只係當我朋友,叫我放心。」
「阿牧真係咁同你講?」
田一雄乖巧地點點頭,馬上換來女子的另一記白眼——但他知道她真正想要白眼的對象應該不是自己。
「唉救命,佢真係次次都係咁㗎喎!懶以為自己好瀟灑好決絕好為人著想,實則只係喺度逃避現實!」忍不住罵了那個目前不在場的好友一句,Antonia深吸一口氣,盯著田一雄。「咁我又問你一個問題吖,你係咪都只係當阿牧係朋友?」
被這個問題打得措手不及,田一雄一臉呆滯地盯著Antonia看,腦海卻開始自動播放那天午後在舞室門外看到凌少牧在教室裡專心地跳舞的一幕,還有再之前的那個地板咚——當然還憶起當時那個一閃而逝的念頭——臉頰逐漸變得通紅,最終花了幾十秒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我、我唔知呀……」田一雄把手指插進頭髮裡,開始摧殘自己的髮型。
Antonia知道面前這個男人如此煩惱大概就只有一個原因。她努了努嘴,又拋出下一個問題。
「性別係咪真係咁緊要呢?」
聽見這個問題,田一雄頓時停下一切動作,轉頭不可思議地盯著她看。
很好,有這個反應就足夠了。
「你唔駛同我講你嘅答案或者你諗到咩,你同返當事人講就得喇。」Antonia嘴角噙著忍不住的笑意,重新拿起托特包。「好喇我真係要走啦。你記得嚟睇呀,bye。」她向梓芊頷首示意,很快便沿著樓梯上樓離開Wonderful。
梓芊目送對方的身影消失在樓梯盡頭,這才回頭望向還在發呆的田一雄。
「喂,咁而家真相大白,阿牧唔係因為你問題而避開你,你直接三口六面同佢講清楚你頭先同佢朋友講嗰段嘢就可以解決問題啦?」
「……等、等等先,我都係唔係幾明,Antonia臨走前戈句即係咩意思?我要同當事人講咩?」田一雄不解地望著梓芊。
方梓芊開始認真思考該用大枝裝還是小枝裝的啤酒砸在他的腦袋上還能不能挽救一下眼前的男人那低得不能再低的智商。
「你有冇咁蠢呀田一雄?叫你鍾意人就去表白呀!」她沒好氣地罵道。
「吓?等陣先,請問你哋又有冇聽我講嘢呢?阿牧淨係當我朋友咋!」田一雄當然也不是省油的燈,馬上回敬過去,只是他的氣勢從小到大都比梓芊的差了一大截。
「朋友又點啫?幾多情侶都係由朋友開始發展成情侶㗎啦?」梓芊冷哼一聲。
「但係我真係唔係鍾意男人㗎喎!」
「人哋頭先咪講咗囉?性別係咪真係咁緊要呀?我同你講呀,既然阿牧係鍾意男仔嘅即係話你有機會啦,但你唔講就乜機會都冇,到時你失戀唔好喊住咁過嚟呢度賣醉!」
「吓?我唔會喊囉好嗎!」田一雄氣沖沖地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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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房網每間分店的辦公室角落都立有一塊白板,上面用棒形圖記錄著每位地產代理該月的業績,方便代理查看自己這個月的開單狀況來調配工作,但對於某些業績不太好的職員來說,這個圖表總是會帶來一定的壓力。
身為分行經理的KK這天下午從經理室走出來,皺著眉頭盯著白板好一會兒,最終轉身望向田一雄。
「阿田,入一入嚟我間房。」向來表情嚴肅的中年男子只是簡短地拋下這句,便大步回房,徒留下屬們面面相覷,然後把視線集中到其中一位同事身上。
「……係。」大概也猜到出於什麼原因而被上司召見,受到所有同事注目禮的田一雄乖乖地應了一聲,放下做到一半的報告站起身。
坐在田一雄正對面的Louis向他做了一個「Good luck」的口型,與其他同事目送他走進經理室並關上門,雖然能夠阻隔接下來的上司訓話,但無法擋下同事們好奇的目光——畢竟經理室是全落地玻璃的設計,KK可以清楚看到下屬們的一舉一動,反之亦然。
「坐吖。」KK指了指桌前的椅子示意田一雄坐下來,瞥見部下維持著緊繃的表情和動作緩緩坐到椅子上,還呈一個正襟危坐的標準坐姿,終於忍不住綻開一個微笑,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放鬆啲啦阿田!我叫你入嚟唔係想鬧你,只係諗住同你傾下啫。」
雖然長了一張嚴肅得令人卻步的臉,實際上KK是個非常友善和出色的領導者,從來不會因為部下犯錯而向他們大叫大吼,反而會鼓勵他們從錯誤中學習並在下次做得更好;偶然還會在星期五請大家吃下午茶,為這家分店營造出一個樂也融融、as a team的氣氛。
老實說,田一雄甚至有時覺得KK好像太過熱情,為此他曾經問過其他同事尋求認同,然而卻失敗了。
「雖然仲有一個禮拜先過完一月,不過目前睇嚟你呢個月業績唔係太理想喎,係咪有啲咩困難?手頭上啲客有啲難搞?」
一如田一雄——甚至是其他人所料,KK果然是為了這個月的業績問題而把他叫進來。這也難怪,因為每位代理的開單數量、金額都在那塊白板上寫得一清二楚,而田一雄一月份的業績是全店最低,連Kelvin也比他多一單。
「真係好對唔住!唔關啲客事,係我最近狀態唔係幾好,但我應承下個月一定會努力急起直追返啲業績——」田一雄話音未落,KK沒所謂地揮揮手。
「咪傻啦,唔係怪你呀,臨近新年不嬲都係淡季嚟㗎啦,少單唔出奇,始終唔係個個都好似Louis咁叻仔。」KK的目光飄到外面,看了一眼正把自己藏在電腦螢幕後面、看來是在忙裡偷閒狀態中的Top sales,又馬上回到田一雄身上。「狀態唔係幾好……我見你近排真係好似冇乜精神咁,駛唔駛請幾日假抖下?」
「唔、唔駛吖!我已經唔夠數㗎喇,再請假就死得。」田一雄慌忙拒絕上司的好意,低頭看了看腕表確認時間。「呃、KK,我約咗個客一陣睇盤,如果冇其他嘢嘅話,我想出返去準備一下啲資料。」
「哦好喇咁……總之阿田你有咩問題都可以同我講㗎。」 KK點點頭表示理解——儘管他的語氣和表情不知怎的好像透露著可惜的感覺。
「嗯,多謝關心!」見客始終比起揣測上司的心意更為重要,田一雄禮貌地向KK頷首後便快速離開經理室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好,Louis這時候終於把臉從電腦螢幕上探出來 ,一臉看戲的模樣。
「點呀,比人照肺捽數呀呢?」
被戳中痛處的田一雄朝Louis綻開一個假笑,低頭繼續整理文件。偏偏這時候又有人加入對話。
「喂話時話,呢排都唔見你準時放工去同人撐檯腳嘅?」辦公室內她認八卦第二沒人敢認第一的Carmen姐充滿戲劇性地倒抽一口氣,連伸手進零食袋翻找的動作也停下來。「唔通——」
「田前輩你比人飛咗呀?」經常被評為不會讀空氣的Kelvin繼續正常發揮,直接將Carmen姐為了顧及本人心情而忍住沒表明的答案說出來。
聽見這句話後作出最大反應的意外是Louis。
「等等先、等等先,阿田幾時拍拖我唔知㗎,唔係A0仔嚟㗎咩你?」
「比人飛咗嘅話就係A1喇。」Christmas好心提醒。
「你成鬼日唔喺office收工梗係唔知啦,阿田之前成日約咗人食飯,一到六點就準時放工。」
「Wow,真係唔知喎!阿田終於大個仔喇,幾時請食飯呀?」Louis朝田一雄投去一個震驚的眼神,後者回他一記白眼。
「請你條命!我去見客,今日唔返嚟㗎啦,bye。」田一雄關掉電腦,拿起文件夾和公事背包便氣鼓鼓地往升降機大堂走,直接把還想八卦下去的同事和Louis那句「喂咁你究竟係咪比女飛啫——?」留在背後。
*
方梓芊熟練地用開瓶器把兩瓶藍妹的瓶蓋翹起,然後將其中一枝推到那位坐在吧台旁、專心低頭滑手機的男人面前。
「噢,唔該。」
「點呀,阿牧仲係冇應過你機?」平日的晚上Wonderful內的客人不算太多,梓芊與青梅竹馬碰了碰酒瓶後便直接坐到田一雄旁邊,眼尖地看見對方手機螢幕上的WhatsApp聊天頁面。
田一雄搖搖頭。
「冇吖,無聲無氣玩失蹤咁。」他忿忿地放下手機,拿起酒瓶喝了一口飲料。
「咁你唔識去佢個舞室度突襲佢咩?」
「去過喇,條友啲堂全部轉哂下晝,我呢個時間返緊工點可能遇到佢啫,然後夜晚佢又去舞團個邊練習。佢而家擺到明避開我……我都冇理由咁變態要企喺舞團studio門口等佢出嚟㗎……做乜咁嘅樣望住我?」
「冇,我只係驚訝原來你都有自知之明啫。」梓芊邊笑邊躲開田一雄扔來的紙巾球,「咁佢點比飛你呀?就嚟公演喇喎,我成日喺地鐵站見到佢哋個宣傳海報,又真係影得佢係幾靚仔。」
對於這個評語田一雄深表認同。
雖然地鐵並不是他通勤用的交通工具,但有時帶著客人在港島其他地方看完樓盤需要回公司的時候,直接找到附近的地鐵站出入口鑽進去然後乘地鐵回去對於路痴如田一雄來說是最安全、最快捷的方法。於是乎,那張會出現在通往月台的路上、以黑白為基調色彩、男女主角加上男配角的上半身佔據了畫面一半的演出海報自自然然映入田一雄的眼內。由於這是海報拍攝,三位演員都有化上妝容以及頭髮造型,當然也有一點修圖成份,看著海報上那張既熟悉又帶點陌生的臉孔,田一雄一方面覺得自己認識海報上的這位帥哥有點謎之自豪,另一方面一種不知名的焦躁卻不斷在他內心燃燒著。
「佢舞團啲朋友話一陣過嚟呢度比飛我。」田一雄回答,語氣中散發著滿滿的不悅。「唉,而家連飛都要人哋轉交呀,你話吖,佢點解要避開——」
由於自己的問題得到解答,梓芊正拿起酒瓶喝酒,一聽見青梅竹馬的嘆息差點嗆到,眼淚狂飆。
「Stop、停!你已經問咗我呢個問題N咁多次,我亦都答咗你N咁多次我唔知,你唔好再問啦好嗎?」她大力地放下酒瓶,一副乖乖閉嘴不然老娘替你閉嘴的氣勢要田一雄停止說下去。
「咩啫,咁係吖嘛,個死仔而家好似當我咩咁避開我喎,我都冇得罪佢!」
「可能阿牧只係嫌你太煩啫,嗱,好似而家咁。」
對於梓芊的指控田一雄嗤之以鼻。
「我點煩都唔夠你煩囉。」
「哦係呀係呀係呀。」梓芊敷衍地回嘴,順便翻了一個白眼。
「爭咩呀你哋兩個,明明就一樣煩。」平哥從後廚拿出田一雄今晚的晚餐——太好了,是賣相正常的一碟蝦仁炒飯——加入兩個無聊幼稚鬼的對話。「不過其實你咁樣算唔算叫單方面比人飛呢?我記得我中學個時都有同樣嘅經歷……」
完全不想聽自家兄長敘述當年求學時期的戀愛經歷的梓芊轉頭望向拿起匙子準備開餐的田一雄。
「我斟多杯水比你吖吓。」她把握機會,腳底抹油般迅速溜走了。
慶幸的是平哥的高談闊論很快便因為有新客人到來而中斷,田一雄總算有一個相對安靜的晚餐時間,他一邊跟梓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邊滑著手機,直到一名女子走近吧台,朝田一雄打招呼。
「Hello。」與上次見面相比起來明顯長長了一點而把海藍色的頭髮束起一條小馬尾,Antonia正在打量Wonderful四周環境,「唔係你比個地址叫我過嚟,我真係唔知呢頭有間咁正嘅酒吧。」
「哇,多謝你先,我係呢度老闆個妹。」聽見對方的讚美,作為Wonderful的關係者,梓芊忍不住開口道謝。
「——亦即係成間酒吧唯一唔正嘅地方。」田一雄插嘴,立刻換來梓芊的死亡瞪視。為免下一秒被青梅竹馬手上拿著的那條抹布攻擊,他決定幫忙招生意。「……咁你駛唔駛飲返杯酒食啲嘢?」
「唔喇,我一陣約咗人,比完飛你就走,下次再嚟食。」Antonia從托特包裡拿出一個長信封,交到田一雄手上。後者打開信封,從裡頭拉出一張門票,上面寫了演出日期時間和座位編排等的資訊。「阿牧幫你留咗二月十五號嘅尾場。雖然張飛上面話要喺開場前十五分鐘到,但因為我哋會派場刊同紀念品、入場仲要check袋所以你最好再預早少少到,如果唔係一開場就會閂哂啲出入口,你就要喺外面戇居居咁等到中場休息先入到去。」
大概是從凌少牧口中得知田一雄從沒有觀賞類似表演的經驗,Antonia決定詳盡地向他講解整個入場流程,確定對方點頭表示明白後才功成身退準備離開。
「好,就咁,有咩問題就再同我哋講。」Antonia看了一眼手機螢幕以確認時間,只是還沒來得及跟田一雄道別,後者先開了口。
「吖——我想問阿、呃……呢排都冇乜點見大家,你哋最近點吖?」
儘管田一雄已經迅速地改口、沒有說出那個人名,依然還是逃不過梓芊和Antonia的耳朵。但由於這個話題與自己無關,梓芊只是繼續忙著手上的工作,豎起耳朵繼續聆聽吧台前的對話。
「咪keep住練舞囉。佢次次跳起舞上嚟時又好似唔知攰咁,據聞成日練到凌晨先肯走——我呢排多數同其他backstage去睇場,比較少去studio個邊。」Antonia當然知道田一雄問這個問題的原意是什麼,也不轉彎抹角地直接道出某人的動向。
「噢……好啦咁。」小小心思被看穿,田一雄尷尬地搔搔鼻頭,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看得Antonia皺起眉頭,不禁回想起和Jason(與他的女朋友)為免凌少牧除夕夜當日獨自留在家裡被酒精淹死而把他從屋子裡拖出去到街上一同倒數。
愛一個人從來沒有對與錯之分,當然也沒有所謂什麼應該不應該愛上的人——就算那是一位同性戀者喜歡上直男或直女、注定這是一場幾近無果的單戀也如是說。
諷刺的是,正因如此,人們才會窮一生的在崎嶇不平的情路上不斷跌跌撞撞地尋找另一半,有些更是在找到紅線綁著的另一端之前早已經摔得頭破血流。
Antonia自認算是情路上比較順利的人,至少她與她的前任不論男女均是和平分手,也與Mavis穩定交往了四年。相比起來,凌少牧的感情生活則是崎嶇得多——也不知道老天是不是愛跟他開玩笑,或者是他偏要與老天較勁、總是向難度挑戰。
而她呢,從不放過任何一個在凌少牧挑戰難度時可以向他伸出援手的機會。
下一秒,Antonia把托特包放到旁邊的一張吧椅上。
「你有嘢想問就直接問啦,我答到嘅就答埋你先走。」
田一雄支支吾吾了將近一分鐘,終於開了口。
「呃……所以你應該都知嗰個Darren係阿牧嘅ex啦咁?」
萬萬沒料到面前的男人思考了一分鐘居然決定用這件事來當切入點,Antonia想起聖誕派對那天也被田一雄問過類似的問題,忍不住在心底裡默默吐槽這個人到底是有多在意這件事,還是不忘回答他的提問。
「係吖。」
「佢哋點解會分手?」
「……吓?」
「吓?」
「你諗咗成分鐘就係想問呢個問題?」
田一雄歪頭,似乎不太明白Antonia的意思。
「……咁我真係八卦想知吖嘛?」
Antonia微微翻了一個白眼,意外的是梓芊也做了同一舉動,看來也是對自家青梅竹馬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呢條問題比較私人,唔係我方便同你講嘅嘢,因為阿牧同Darren當年分手唔係幾愉快,所以你想知咩details都係親自問佢會好啲。」
聽見這個毫無資訊性的回答,田一雄終於忍不住冷笑一聲。
「哈,好話啦,佢而家當我瘟疫咁避我,message又已讀不回,連張飛都要你幫手拎比我,我點親自問佢吖?」
「掉返轉呀。」
「咩話?」聽見女子沒頭沒腦的回答,田一雄疑惑地反問。
Antonia嘆了一口氣,轉頭迎上田一雄疑惑的目光。
「佢係當自己係瘟疫,唔係你。」
一直在當一個專心聽眾的梓芊突然露出一個恍然大悟的表情,反觀田一雄還是完全搞不懂這個話題的走向。
「……好地地點解無啦啦要當自己係瘟疫?」
Antonia一臉無語地望著田一雄,開始覺得自己還是不要管之後的約定,在這兒先喝一杯比較好。
「我都唔知你到底係成個人直到個腦唔識轉彎抑或其實你真係冇我想像中咁直。」
「我諗只係佢太蠢唔明啫。」梓芊忍不住插嘴,瞪著田一雄的眼神滿滿嫌棄。
「咩、咩吖?咁我真係唔明吖嘛?」突然被兩個女人一同嫌棄鄙視,田一雄簡直想大呼冤枉。
「阿牧係驚你驚咗佢,所以先避開你。」眼見田一雄張開嘴巴又想發問,Antonia打了個手勢要他先閉嘴繼續聽她說下去。「因為始終喺香港,仲係有啲人比較抗拒同性戀亦都唔太了解,好多人知道對方係同性戀後都會疏遠甚至絕交。所以阿牧佢係怕你都會有類似反應,搞到連朋友都冇得做,就不如先自己保持距離。」
聽完Antonia一大段說話解釋的田一雄眨眨眼睛,向來不太靈光的大腦嘗試高速轉動,努力消化當中的資訊。
「……即係佢會唔會諗得太多同埋太遠呢?雖然知道佢係鍾意男人我都有少少驚訝,但真係冇嘢喎,佢鍾意男定女同我同唔同佢做朋友無關係㗎。更何況佢自己都話只係當我朋友,叫我放心。」
「阿牧真係咁同你講?」
田一雄乖巧地點點頭,馬上換來女子的另一記白眼——但他知道她真正想要白眼的對象應該不是自己。
「唉救命,佢真係次次都係咁㗎喎!懶以為自己好瀟灑好決絕好為人著想,實則只係喺度逃避現實!」忍不住罵了那個目前不在場的好友一句,Antonia深吸一口氣,盯著田一雄。「咁我又問你一個問題吖,你係咪都只係當阿牧係朋友?」
被這個問題打得措手不及,田一雄一臉呆滯地盯著Antonia看,腦海卻開始自動播放那天午後在舞室門外看到凌少牧在教室裡專心地跳舞的一幕,還有再之前的那個地板咚——當然還憶起當時那個一閃而逝的念頭——臉頰逐漸變得通紅,最終花了幾十秒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我、我唔知呀……」田一雄把手指插進頭髮裡,開始摧殘自己的髮型。
Antonia知道面前這個男人如此煩惱大概就只有一個原因。她努了努嘴,又拋出下一個問題。
「性別係咪真係咁緊要呢?」
聽見這個問題,田一雄頓時停下一切動作,轉頭不可思議地盯著她看。
很好,有這個反應就足夠了。
「你唔駛同我講你嘅答案或者你諗到咩,你同返當事人講就得喇。」Antonia嘴角噙著忍不住的笑意,重新拿起托特包。「好喇我真係要走啦。你記得嚟睇呀,bye。」她向梓芊頷首示意,很快便沿著樓梯上樓離開Wonderful。
梓芊目送對方的身影消失在樓梯盡頭,這才回頭望向還在發呆的田一雄。
「喂,咁而家真相大白,阿牧唔係因為你問題而避開你,你直接三口六面同佢講清楚你頭先同佢朋友講嗰段嘢就可以解決問題啦?」
「……等、等等先,我都係唔係幾明,Antonia臨走前戈句即係咩意思?我要同當事人講咩?」田一雄不解地望著梓芊。
方梓芊開始認真思考該用大枝裝還是小枝裝的啤酒砸在他的腦袋上還能不能挽救一下眼前的男人那低得不能再低的智商。
「你有冇咁蠢呀田一雄?叫你鍾意人就去表白呀!」她沒好氣地罵道。
「吓?等陣先,請問你哋又有冇聽我講嘢呢?阿牧淨係當我朋友咋!」田一雄當然也不是省油的燈,馬上回敬過去,只是他的氣勢從小到大都比梓芊的差了一大截。
「朋友又點啫?幾多情侶都係由朋友開始發展成情侶㗎啦?」梓芊冷哼一聲。
「但係我真係唔係鍾意男人㗎喎!」
「人哋頭先咪講咗囉?性別係咪真係咁緊要呀?我同你講呀,既然阿牧係鍾意男仔嘅即係話你有機會啦,但你唔講就乜機會都冇,到時你失戀唔好喊住咁過嚟呢度賣醉!」
「吓?我唔會喊囉好嗎!」田一雄氣沖沖地嗆回去。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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