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せでありますように(上)
※『おっさんずラブ映画版 LOVE or DEAD』 - 牧春
※電影情節補完part 3
※牧家兄妹POV的電影劇情,首兩章牧空POV
※中文標題:願(你)幸福
知了——知了——。
早上的天氣報告說過午後會有雷陣雨。吃過午飯後,原本應該受高空反氣旋影響而湛藍無雲的晴空果然開始黑雲密佈,蜻蜓在後院裡群魔亂舞般飛來飛去,再加上愈加煩躁的蟬時雨,潮濕悶熱、包含大量水氣的空氣,無法外出的下午,這樣的夏天真的是最討厭了。
「幸福,是什麼呢……」女孩以一個毫無形象可言的姿勢倒在褟褟米上。儘管廊下有一把風扇正源源不絕地往和室送風,汗水還是自女孩臉頰上滑落。
「……什麼?你又看了什麼無聊腦殘的電視劇嗎?」少年的聲音自和室的另一邊傳來。
「煩死了你!那你又覺得什麼才叫幸福?」
「什麼也好,反正也是與我這樣的人無緣的吧。」
***
啪嗒。
是失去握力的筆跌左筆記本上發出的聲音。在台上講師侃侃而談、台下學生有一搭沒一搭輕聲討論的大學講堂裡不是一個特別突出的聲音,卻足夠讓牧空從打瞌睡中清醒過來。
牧空眨眨眼睛,低頭一看她在陷入精神恍惚狀態前最後在筆記本上撰寫的文字不出所料是連自己都無法解讀的鬼畫符,轉頭看了一眼身邊的同學——得了,根本連筆也沒拿出來,正在通訊軟體上和男友聊天呢。牧空悄悄地環顧四周,沒人在動筆。也就是說,講師目前說的東西全都是不需要記下來的內容。
「唉……」牧空單手托腮,情不自禁地嘆了一口氣,立刻得到旁邊同學悠里的關心。
「不要嘆氣,幸福會溜走的!」
「星期六下午還要上課的什麼,根本就不是幸福了吧。」空抱怨道。
三歲唸幼稚園、六歲升讀小學、十二歲成為初中生、十五歲踏入高中生活,最後是十八歲開始的四年大學生涯。
十九年的全職學生日子。
牧空在最後一個作為全職學生身份的學年開始痛恨起星期六來。
原因很簡單,那天有三小時的講授課。
如果那場講授課是排在早上的話還好,下課後的午後去玩的去玩、約會的約會,需要打工排班的話也能很簡單地排午後的班。然而這場講授課在牧空大學四年級第一學期的課表上寫著的時間是下午二時至五時。
這段時間換作是平日的話,大抵也是和國中、高中生社團活動後離開學校的時間差不多,上班一族也差不多時間下課回家,很容易能融入當中。星期六?你就是格格不入的存在了。
不知多少次,空因為這一門課而被迫婉拒中學的好朋友逛街、看電影、吃下午茶的邀約。下課後乘電車回到家裡差不多就是晚飯時間、晚飯完後做過家事後也就差不多洗洗睡,結果整個星期六就這樣沒了。
嗚啊,所以暑假請您快點到來吧!第二學期的課表行行好心不要再在星期六給我排課好嗎!
「我回來了——」
週六的黃昏,牧家玄關傳來開門聲,以及本應元氣滿滿的女孩子喊著毫無幹勁的聲音。
牧空彎腰把便鞋脫掉放好,準備踏上地板的時候總算注意到有什麼不妥。
在爸爸的舊皮鞋、媽媽的夏用涼鞋旁邊,多了兩雙她今早出門前還沒看到的鞋子,分別是一雙擦得發亮的男性皮鞋以及同樣尺寸的一雙白球鞋……這鞋的款式看著有點熟悉。
「咦?」空驀地抬頭,瞪大眼睛望向走廊,與從起居室探頭出來說著「歡迎回來」的母親對上視線。「真的假的?!」
「哎呀,問什麼真的假的、哥哥直接在我們家庭群組這樣說了,還能是假的嗎?對了、他正在房間整理東西中、好像說要把你原本放在——」
母親的話還沒說完,空已經大概料到她的意思。她尖叫一聲,乒乒乓乓地衝上二樓。
牧家兩兄妹的房間正好隔著走廊相對。牧空一踏入二樓便能見到哥哥的房門正開著,傳來整理執拾的聲音,而自己的房門前放置包括大型樂器袋子、幾個小箱子、兩本並列捆成半米高的單行本漫畫,全都是空以「因為房間放不下了、哥哥反正又搬了出去住,房間空著也沒用,正好讓我放我房間已經放不下的東西」為理由而放到兄長房間裡的東西。
因為是妹妹的閨房,當兄長的也不好意思直接開門把那堆東西扔進去,於是便形成全放到房門前的情況。
牧凌太這時候又捧著一個鐵盒從房間走出來,打算把那不屬於自己房間的東西歸類到妹妹房門前那一堆中。
「哥哥!!!」空一個箭步衝前,把哥哥懷中的鐵盒搶回來,只差沒有在他耳邊大叫大嚷抗議起來。「別亂動我的東西!」
「哈?」牧凌太反問一聲,一副要吵嘴奉陪到底的戰鬥表情。「明明是你不先問准別人就把東西都放到別人的房間裡去!我還沒說你非法侵佔呢?」
「那是——」
「你都多大的人了還不會收拾自己的房間?明知房間沒空間了不學會整理之餘還要買更多回來!還有這吉他,」進入毒舌兄長模式的青年精英伸手一指,指著那個黑色樂器袋子。「去年買回來之後到底有練習過多少次?肯定沒有吧?都扔到我房間裡塵封了。」
「好煩啊你。」空邊反駁回去邊打開自己房間門,開始把房門前的東西搬進房間。「明明就搬出去跟春田哥一起住了、房間也空出來了——說起來你為什麼要搬回來啊?!春田哥不是終於回來了嗎?給我滾回去繼續體驗同居生活!」
兄長意外地沒有回話。空回頭一看,他已經又回到房間繼續整理了。
啊啦啦啦啦。
哎喲哎喲哎喲。
這樣的反應只說明了一件事。
我一個不留神,戳中了某人的死穴啦?空歪了歪頭。
這樣的大好機會她當然不會放棄。牧家次女二十一年人生中從不會放過能夠將死比她大六歲的哥哥的機會。
「……你和春田哥該不會是吵架了吧?」空放下鐵盒子,啪沙啪沙地越過走廊,趴在哥哥的房門前問道。
「沒有。所以就說因為這兒出發上班比較方便——」
「那是從遠距離突然變回同居戀愛所以不習慣距離感?」空沒有理會兄長的回應,只是繼續問下去。
沒有回答。
牧空,短時間內再次正中問題核心!耶!難不成這是討厭的星期六中的小確幸?!
她盯著兄長整理書桌的背影,一副小大人般嘆了一口氣。
「我說啊、哥哥是笨蛋嗎?又不是頭一回跟春田哥一起生活了!一回生兩回熟嘛?」
「不是你小孩子懂的事。」
「什麼小孩子……!我去年已經成人禮、明年就大學畢業了!雖然現在沒有,但我也曾談過戀愛的!況且這種事就算是小孩子也懂吧——」
「牧空,」哥哥平靜的聲音響起,聽在空耳中卻像是地獄惡鬼的聲音。「你有空跟我胡扯,不如把你放在我衣櫃裡的衣服袋子拿起,不然我就把它們都扔出窗外。」
「啊啊啊啊???住手、可惡哥哥!笨蛋哥哥!」空一邊尖叫一邊衝入哥哥的房間,從他的衣櫃裡取出兩個上次逛街時買回來的時裝大袋子,氣憤地朝那隻惡魔兄長扮了一個鬼臉後便衝回房間關上房門。
鄰居眼中的「牧家的好孩子」、學生時代女同學們眼中的「白馬王子」、公司前輩眼中的「認真、努力工作的精英後輩」、甚至是春田哥口中所說的「最喜歡的人」,對於這些評價牧空從來都是嗤之以鼻。
牧凌太?對於空來說,他只是一個不坦率、沸點極低又不服輸、自尊心重但也很容易喪失自信、遇上不能馬上解決的問題就逃避下去不肯好好面對的笨蛋哥哥而已。
儘管如此,牧空還是希望這個笨蛋哥哥能夠幸福,不輸給其他人的那種幸福。
「……啊,距離感問題……嗎?是這樣啊……」因為兒子一副不收拾好房間誓不下樓的氣勢,母親也就沒有要他幫忙準備晚餐,取而代之的是剛與兄長吵完一架的女兒。
向來與母親什麼都說的小空在替豬排裹炸麵衣的時候已經一股腦地把她猜想的事情通通告知媽媽,然而媽媽一反平時愛操心八卦的個性,只是搖搖頭。
「但是空吶,每對情侶、夫婦都有自己一套的相處方式,所以哥哥和創一先生的事還是由他們兩個自行解決吧?這是他們兩人要自己跨過去的坎。」
「我知道啦!可是我看見哥哥這模樣我就超火大超生氣!」空說這話之前還是有好好確認兄長在聽力範圍之外,以免受到投擲攻擊。「要是他倆又分手了的話——」
「……誰跟誰分手了?」父親的聲音突然從母女身後響起。
小空驚訝地回頭,瞧見午後約了朋友外出打球的父親此時正站在飯廳門前皺著眉頭回望她們。
「爸爸!」
「哎呀,歡迎回來啊孩子的爸!」
「凌太回來了?」
「嗯,在整理房間——」
「說要回老家原來是因為跟那個春田分手了?!又一次跟那傢伙分手?!開什麼玩笑?!」父親瞪大眼睛,提高聲量一副準備發火的模樣。
「不不不、不是!」空急忙否認。要是在這兒不好好解釋清楚,好不容易才勉強接受最疼愛的兒子的伴侶是春田創一的爸爸大概又要對春田哥從頭批評到腳一遍了。
說起來去年春田哥臨出發到上海前有再一次到訪牧家,被自己那個傲嬌老爸以「居然敢跟我兒子分手一年現在又復合?!」的原因而狠狠地修理了一頓,卻依然信誓旦旦地說出「不會再放開牧凌太這個人」的承諾。空直到現在還是非常後悔那天為什麼沒有留在家裡看好戲。
這邊廂的母親已經把手洗淨,推著爸爸的背脊讓他到客廳那邊坐好、讓他冷靜下來,總算讓爸爸打消去臭罵春田哥一頓的念頭。
不愧是安撫爸爸最有經驗的媽媽。不過她本來就是牧家食物鏈頂層。順帶一提的是爸爸其實是最底層。不過如果春田哥也成為家人了的話,也許他才是最底層吧?可是食物鏈第二層的那個人一定會好好保護他的。
空懷著這個奇怪的聯想一直到晚飯時刻。因為牧家兄妹兩人飯桌上的座次正好是面對面,空一直要笑不笑的樣子終究讓哥哥忍不住開聲。
「你搞什麼啊,一副嘴角抽搐的樣子。」兄長本來就不小的眼睛向上翻了個大白眼,一臉嫌棄的樣子。
「嘻嘻,沒什麼。」空吐了吐舌頭又吃下一口白飯,她看著哥哥伸筷夾菜的側臉微微蹙眉。「……話說你最近有沒有好好吃飯啊?怎麼好像瘦了?」
「嗯,我瘦下來的肉都長到你那兒了。」有人不當一回事般回答,咬下一口青椒。
「……居然這樣說女孩子!哥哥閉嘴!」被拐了個彎說自己胖,就算是哥哥也不能忍!空在桌下伸了兄長一腳,馬上得到對方的一記死亡凝視。
「哎呀,現在坐下來認真看一看,凌太的臉真的瘦下來了呢。」媽媽及時插嘴打斷一觸即發的兄妹爭吵,望向兒子的眼神帶著濃厚的關心以及隱藏其下的憂心。「既然你回這兒住也不用擔心家務啊吃飯的問題了,包在媽媽身上!」
「我現在通常都要加班工作,應該會錯過飯點——」
「……跟那人住的時候,你工作加班回去還要做家務?他不會煮飯給你?」原本默默在吃飯的爸爸突然開口了。飯桌上輕鬆的氣氛一下子冷下來。
媽媽在爸爸看不見的角度生氣地瞪了他一眼,正準備開口打圓場的時候哥哥也發出聲音。
「春田さん還在努力學會煮東西,其他家務有分擔一點……」哥哥小心翼翼地回答,看來是斟酌著用詞。「可是爸爸你也知道我要求比較高嘛,有時不如我來做更好。」
言下之意就是雖然有人很努力了但還是把家務做得一團糟、捧上來的飯菜也是黑暗料理。所以是的,他下班回去還得要照顧家中那個笨拙的戀人。
儘管兄長的回答已經努力地挽救春田哥在父親心目中不算太高的形象,父親的臉色還是愈來愈黑,冷哼一聲「這算什麼」便繼續吃飯。
小空拼命似的向母親眨眼使眼色,母親才想起被父親打斷之前她想說的話是什麼來著。
「……錯過飯點也沒關係!只要你說要回來吃飯媽媽就預備你的飯菜,你再晚回家也不過加熱一下就可以吃嘍!」
「嗯。」
「總而言之工作再忙回家再晚,也一定要吃東西和休息!」向來溫婉的母親語氣帶上了不容置疑、少有的強硬。
「我明白了。」
……答應雖然是答應下來了,可是空在接下來的一星期也沒能在平時的晚飯時間看到哥哥落座到她對面的位置上。
因為不想浪費食物和母親的心血,哥哥和母親約好了是傳訊息表明會回來吃飯才煮他的份兒,結果有收到訊息的日子也寥寥可數,回家時問他說已經吃過了。
而且回家的時間也愈來愈晚,幾乎是末班車的時間。
作為一個現代大學生,牧空雖不致於像住學校宿舍、校外住宿的同學過著那種日夜顛倒、早上起不來去上課、晚上不肯睡覺的放飛自我生活,多少還是習慣了晚睡的生活。而踏入暑假,熬夜情況更是變本加厲。所以空姑且也能在快要踏入凌晨之前聽見玄關傳來兄長回家疲憊的「我回來了」,可是上了年紀的父母通常已經入睡,幾乎是沒能見到兒子歸家的樣子。
反過來說,哥哥也會在空起床之前就已經出門上班,只有同樣早起的父母才能目送兒子出門。
「明明是說總部離家近一點所以搬回來住,結果根本不見人影。要不是有時聽見哥哥晚上回來的聲音我真的都以為他在公司過夜了。」又是一個兄長沒有傳訊息說回來吃飯的晚上,空飯後洗碗時忍不住抱怨起來。
「嗯……也不知道他有沒有好好吃飯呢……早上看見他匆匆忙忙出門沒能認真好好看看,但還是瘦了。」說起兒子最近的身體狀況,母親也難得地陷入較為低落的情緒中。「總部的工作真的很忙啊……」
「我覺得不是總部的問題哦。以前哥哥不也是總部上班嘛,那時也沒有這麼忙。是現在他們在做的那個什麼計劃吧?收購海灣地區重建的那個。」
「啊、是這樣嗎……」
要問他們為什麼會知道,家人最近在工作、學業上的最新動向還是了解的。
「不過工作量也太大了吧?我真的沒想到週末還要加班!天空不動產難道是黑心企業?!」
牧家兄妹週末的時候有時會結伴出門逛街。兩兄妹只是相差六年,兄長對時尚品味一向不俗,評論雖然毒舌卻也是正中靶心,聽他的建議選購衣服總不會錯,不過最重要的是和哥哥出門時吃的都是由哥哥付錢!可是哥哥現在忙碌得連和春田哥的相處時間也沒有,自然也不會和她出門逛街。比起這個,空寧願哥哥在難得的休息日可以好好在家裡休息。
「哎呀討厭,你在胡說什麼啦空!」
母親三兩下已經切好飯後水果,捧著那盤西瓜來到客廳坐好,和爸爸邊吃邊看電視。空把最後一個碗盤的肥皂泡洗乾淨後也加入父母之中,度過了一個再也平常不過的夜晚。
當時針快指10字時,牧家玄關意外傳來了有人回來的聲響。
「我回來了。」
「凌太!?歡迎回家!」剛從浴室出來準備收看晚上十時半檔的劇集的母親從廚房探出頭來,一臉驚喜。「真是少見,現在才十時。」
「啊、嗯,被狸穴先生要求今天早點回來休息。」
不知多少天沒見過兄長本人出現在起居室並且在和媽媽對話,空眨眨眼睛,突然覺得這畫面有點不習慣。
「那吃過晚飯了嗎?」
「呃……」拒絕的話還沒有完整地說出來,馬上便被母親打斷了。
「好,茶泡飯!我弄個茶泡飯給你好了。快換衣服去洗澡,洗完澡出來就有得吃了。」
孩子的秘密果然就是無法向父母隱瞞吧?天曉得為什麼媽媽一眼便看得出哥哥還沒有吃過晚飯,並在他拒絕或者找什麼借口推卻之前便掐斷任何一個可能性。
「可是——」
「沒關係!反正媽媽還要看電視劇,你就當陪我看好了。好了,快點去把西裝外套掛起來!」母親拍了拍兒子的背脊,目送他上樓後便回到廚房開始準備茶泡飯的材料。空這時候也從沙發站起來。
「我來幫忙!」
「嗯!那你幫我熱一下冰箱的飯……」
一如母親的承諾,哥哥洗完澡擦乾頭髮後那碗茶泡飯也剛好完成。洗去工作疲憊多少恢復一點精神的青年謝過母親,坐下來開始吃他遲來的晚飯。他的位置正好能看到客廳的電視機,那上面正在播放媽媽最近追看的電視劇,故事內容大概是三位住在東京的單身男子的故事。
「齋O工真的很帥呢~」客廳那邊的母親突然飄來一句感想,同樣坐在飯廳的空狐疑地從手機螢幕中抬起頭,望向停下咀嚼動作的哥哥。
不看還好,一看之下空差點被兄長倏地散發的可怕氣場嚇了一大跳。
向來對於男女演員歌手明星沒有特別喜惡的牧凌太,出於未知原因,似乎對在液晶螢幕中出現的男演員抱有強烈的敵意。
說起上來哥哥最近和春田哥怎樣了?儘管媽媽說不要插手他倆的事可是空的八卦之魂還是熊熊燃燒中。哥哥現在忙成這樣肯定沒能見上一面,但感覺好像連訊息也不太常往來呢……希望只是小別勝新婚吧。
她絕對不想再看到那一年活著卻比死更難受的牧凌太。
TBC.
戳這兒往中
戳這兒回到上一頁>.0
※『おっさんずラブ映画版 LOVE or DEAD』 - 牧春
※電影情節補完part 3
※牧家兄妹POV的電影劇情,首兩章牧空POV
※中文標題:願(你)幸福
知了——知了——。
早上的天氣報告說過午後會有雷陣雨。吃過午飯後,原本應該受高空反氣旋影響而湛藍無雲的晴空果然開始黑雲密佈,蜻蜓在後院裡群魔亂舞般飛來飛去,再加上愈加煩躁的蟬時雨,潮濕悶熱、包含大量水氣的空氣,無法外出的下午,這樣的夏天真的是最討厭了。
「幸福,是什麼呢……」女孩以一個毫無形象可言的姿勢倒在褟褟米上。儘管廊下有一把風扇正源源不絕地往和室送風,汗水還是自女孩臉頰上滑落。
「……什麼?你又看了什麼無聊腦殘的電視劇嗎?」少年的聲音自和室的另一邊傳來。
「煩死了你!那你又覺得什麼才叫幸福?」
「什麼也好,反正也是與我這樣的人無緣的吧。」
***
啪嗒。
是失去握力的筆跌左筆記本上發出的聲音。在台上講師侃侃而談、台下學生有一搭沒一搭輕聲討論的大學講堂裡不是一個特別突出的聲音,卻足夠讓牧空從打瞌睡中清醒過來。
牧空眨眨眼睛,低頭一看她在陷入精神恍惚狀態前最後在筆記本上撰寫的文字不出所料是連自己都無法解讀的鬼畫符,轉頭看了一眼身邊的同學——得了,根本連筆也沒拿出來,正在通訊軟體上和男友聊天呢。牧空悄悄地環顧四周,沒人在動筆。也就是說,講師目前說的東西全都是不需要記下來的內容。
「唉……」牧空單手托腮,情不自禁地嘆了一口氣,立刻得到旁邊同學悠里的關心。
「不要嘆氣,幸福會溜走的!」
「星期六下午還要上課的什麼,根本就不是幸福了吧。」空抱怨道。
三歲唸幼稚園、六歲升讀小學、十二歲成為初中生、十五歲踏入高中生活,最後是十八歲開始的四年大學生涯。
十九年的全職學生日子。
牧空在最後一個作為全職學生身份的學年開始痛恨起星期六來。
原因很簡單,那天有三小時的講授課。
如果那場講授課是排在早上的話還好,下課後的午後去玩的去玩、約會的約會,需要打工排班的話也能很簡單地排午後的班。然而這場講授課在牧空大學四年級第一學期的課表上寫著的時間是下午二時至五時。
這段時間換作是平日的話,大抵也是和國中、高中生社團活動後離開學校的時間差不多,上班一族也差不多時間下課回家,很容易能融入當中。星期六?你就是格格不入的存在了。
不知多少次,空因為這一門課而被迫婉拒中學的好朋友逛街、看電影、吃下午茶的邀約。下課後乘電車回到家裡差不多就是晚飯時間、晚飯完後做過家事後也就差不多洗洗睡,結果整個星期六就這樣沒了。
嗚啊,所以暑假請您快點到來吧!第二學期的課表行行好心不要再在星期六給我排課好嗎!
「我回來了——」
週六的黃昏,牧家玄關傳來開門聲,以及本應元氣滿滿的女孩子喊著毫無幹勁的聲音。
牧空彎腰把便鞋脫掉放好,準備踏上地板的時候總算注意到有什麼不妥。
在爸爸的舊皮鞋、媽媽的夏用涼鞋旁邊,多了兩雙她今早出門前還沒看到的鞋子,分別是一雙擦得發亮的男性皮鞋以及同樣尺寸的一雙白球鞋……這鞋的款式看著有點熟悉。
「咦?」空驀地抬頭,瞪大眼睛望向走廊,與從起居室探頭出來說著「歡迎回來」的母親對上視線。「真的假的?!」
「哎呀,問什麼真的假的、哥哥直接在我們家庭群組這樣說了,還能是假的嗎?對了、他正在房間整理東西中、好像說要把你原本放在——」
母親的話還沒說完,空已經大概料到她的意思。她尖叫一聲,乒乒乓乓地衝上二樓。
牧家兩兄妹的房間正好隔著走廊相對。牧空一踏入二樓便能見到哥哥的房門正開著,傳來整理執拾的聲音,而自己的房門前放置包括大型樂器袋子、幾個小箱子、兩本並列捆成半米高的單行本漫畫,全都是空以「因為房間放不下了、哥哥反正又搬了出去住,房間空著也沒用,正好讓我放我房間已經放不下的東西」為理由而放到兄長房間裡的東西。
因為是妹妹的閨房,當兄長的也不好意思直接開門把那堆東西扔進去,於是便形成全放到房門前的情況。
牧凌太這時候又捧著一個鐵盒從房間走出來,打算把那不屬於自己房間的東西歸類到妹妹房門前那一堆中。
「哥哥!!!」空一個箭步衝前,把哥哥懷中的鐵盒搶回來,只差沒有在他耳邊大叫大嚷抗議起來。「別亂動我的東西!」
「哈?」牧凌太反問一聲,一副要吵嘴奉陪到底的戰鬥表情。「明明是你不先問准別人就把東西都放到別人的房間裡去!我還沒說你非法侵佔呢?」
「那是——」
「你都多大的人了還不會收拾自己的房間?明知房間沒空間了不學會整理之餘還要買更多回來!還有這吉他,」進入毒舌兄長模式的青年精英伸手一指,指著那個黑色樂器袋子。「去年買回來之後到底有練習過多少次?肯定沒有吧?都扔到我房間裡塵封了。」
「好煩啊你。」空邊反駁回去邊打開自己房間門,開始把房門前的東西搬進房間。「明明就搬出去跟春田哥一起住了、房間也空出來了——說起來你為什麼要搬回來啊?!春田哥不是終於回來了嗎?給我滾回去繼續體驗同居生活!」
兄長意外地沒有回話。空回頭一看,他已經又回到房間繼續整理了。
啊啦啦啦啦。
哎喲哎喲哎喲。
這樣的反應只說明了一件事。
我一個不留神,戳中了某人的死穴啦?空歪了歪頭。
這樣的大好機會她當然不會放棄。牧家次女二十一年人生中從不會放過能夠將死比她大六歲的哥哥的機會。
「……你和春田哥該不會是吵架了吧?」空放下鐵盒子,啪沙啪沙地越過走廊,趴在哥哥的房門前問道。
「沒有。所以就說因為這兒出發上班比較方便——」
「那是從遠距離突然變回同居戀愛所以不習慣距離感?」空沒有理會兄長的回應,只是繼續問下去。
沒有回答。
牧空,短時間內再次正中問題核心!耶!難不成這是討厭的星期六中的小確幸?!
她盯著兄長整理書桌的背影,一副小大人般嘆了一口氣。
「我說啊、哥哥是笨蛋嗎?又不是頭一回跟春田哥一起生活了!一回生兩回熟嘛?」
「不是你小孩子懂的事。」
「什麼小孩子……!我去年已經成人禮、明年就大學畢業了!雖然現在沒有,但我也曾談過戀愛的!況且這種事就算是小孩子也懂吧——」
「牧空,」哥哥平靜的聲音響起,聽在空耳中卻像是地獄惡鬼的聲音。「你有空跟我胡扯,不如把你放在我衣櫃裡的衣服袋子拿起,不然我就把它們都扔出窗外。」
「啊啊啊啊???住手、可惡哥哥!笨蛋哥哥!」空一邊尖叫一邊衝入哥哥的房間,從他的衣櫃裡取出兩個上次逛街時買回來的時裝大袋子,氣憤地朝那隻惡魔兄長扮了一個鬼臉後便衝回房間關上房門。
鄰居眼中的「牧家的好孩子」、學生時代女同學們眼中的「白馬王子」、公司前輩眼中的「認真、努力工作的精英後輩」、甚至是春田哥口中所說的「最喜歡的人」,對於這些評價牧空從來都是嗤之以鼻。
牧凌太?對於空來說,他只是一個不坦率、沸點極低又不服輸、自尊心重但也很容易喪失自信、遇上不能馬上解決的問題就逃避下去不肯好好面對的笨蛋哥哥而已。
儘管如此,牧空還是希望這個笨蛋哥哥能夠幸福,不輸給其他人的那種幸福。
「……啊,距離感問題……嗎?是這樣啊……」因為兒子一副不收拾好房間誓不下樓的氣勢,母親也就沒有要他幫忙準備晚餐,取而代之的是剛與兄長吵完一架的女兒。
向來與母親什麼都說的小空在替豬排裹炸麵衣的時候已經一股腦地把她猜想的事情通通告知媽媽,然而媽媽一反平時愛操心八卦的個性,只是搖搖頭。
「但是空吶,每對情侶、夫婦都有自己一套的相處方式,所以哥哥和創一先生的事還是由他們兩個自行解決吧?這是他們兩人要自己跨過去的坎。」
「我知道啦!可是我看見哥哥這模樣我就超火大超生氣!」空說這話之前還是有好好確認兄長在聽力範圍之外,以免受到投擲攻擊。「要是他倆又分手了的話——」
「……誰跟誰分手了?」父親的聲音突然從母女身後響起。
小空驚訝地回頭,瞧見午後約了朋友外出打球的父親此時正站在飯廳門前皺著眉頭回望她們。
「爸爸!」
「哎呀,歡迎回來啊孩子的爸!」
「凌太回來了?」
「嗯,在整理房間——」
「說要回老家原來是因為跟那個春田分手了?!又一次跟那傢伙分手?!開什麼玩笑?!」父親瞪大眼睛,提高聲量一副準備發火的模樣。
「不不不、不是!」空急忙否認。要是在這兒不好好解釋清楚,好不容易才勉強接受最疼愛的兒子的伴侶是春田創一的爸爸大概又要對春田哥從頭批評到腳一遍了。
說起來去年春田哥臨出發到上海前有再一次到訪牧家,被自己那個傲嬌老爸以「居然敢跟我兒子分手一年現在又復合?!」的原因而狠狠地修理了一頓,卻依然信誓旦旦地說出「不會再放開牧凌太這個人」的承諾。空直到現在還是非常後悔那天為什麼沒有留在家裡看好戲。
這邊廂的母親已經把手洗淨,推著爸爸的背脊讓他到客廳那邊坐好、讓他冷靜下來,總算讓爸爸打消去臭罵春田哥一頓的念頭。
不愧是安撫爸爸最有經驗的媽媽。不過她本來就是牧家食物鏈頂層。順帶一提的是爸爸其實是最底層。不過如果春田哥也成為家人了的話,也許他才是最底層吧?可是食物鏈第二層的那個人一定會好好保護他的。
空懷著這個奇怪的聯想一直到晚飯時刻。因為牧家兄妹兩人飯桌上的座次正好是面對面,空一直要笑不笑的樣子終究讓哥哥忍不住開聲。
「你搞什麼啊,一副嘴角抽搐的樣子。」兄長本來就不小的眼睛向上翻了個大白眼,一臉嫌棄的樣子。
「嘻嘻,沒什麼。」空吐了吐舌頭又吃下一口白飯,她看著哥哥伸筷夾菜的側臉微微蹙眉。「……話說你最近有沒有好好吃飯啊?怎麼好像瘦了?」
「嗯,我瘦下來的肉都長到你那兒了。」有人不當一回事般回答,咬下一口青椒。
「……居然這樣說女孩子!哥哥閉嘴!」被拐了個彎說自己胖,就算是哥哥也不能忍!空在桌下伸了兄長一腳,馬上得到對方的一記死亡凝視。
「哎呀,現在坐下來認真看一看,凌太的臉真的瘦下來了呢。」媽媽及時插嘴打斷一觸即發的兄妹爭吵,望向兒子的眼神帶著濃厚的關心以及隱藏其下的憂心。「既然你回這兒住也不用擔心家務啊吃飯的問題了,包在媽媽身上!」
「我現在通常都要加班工作,應該會錯過飯點——」
「……跟那人住的時候,你工作加班回去還要做家務?他不會煮飯給你?」原本默默在吃飯的爸爸突然開口了。飯桌上輕鬆的氣氛一下子冷下來。
媽媽在爸爸看不見的角度生氣地瞪了他一眼,正準備開口打圓場的時候哥哥也發出聲音。
「春田さん還在努力學會煮東西,其他家務有分擔一點……」哥哥小心翼翼地回答,看來是斟酌著用詞。「可是爸爸你也知道我要求比較高嘛,有時不如我來做更好。」
言下之意就是雖然有人很努力了但還是把家務做得一團糟、捧上來的飯菜也是黑暗料理。所以是的,他下班回去還得要照顧家中那個笨拙的戀人。
儘管兄長的回答已經努力地挽救春田哥在父親心目中不算太高的形象,父親的臉色還是愈來愈黑,冷哼一聲「這算什麼」便繼續吃飯。
小空拼命似的向母親眨眼使眼色,母親才想起被父親打斷之前她想說的話是什麼來著。
「……錯過飯點也沒關係!只要你說要回來吃飯媽媽就預備你的飯菜,你再晚回家也不過加熱一下就可以吃嘍!」
「嗯。」
「總而言之工作再忙回家再晚,也一定要吃東西和休息!」向來溫婉的母親語氣帶上了不容置疑、少有的強硬。
「我明白了。」
……答應雖然是答應下來了,可是空在接下來的一星期也沒能在平時的晚飯時間看到哥哥落座到她對面的位置上。
因為不想浪費食物和母親的心血,哥哥和母親約好了是傳訊息表明會回來吃飯才煮他的份兒,結果有收到訊息的日子也寥寥可數,回家時問他說已經吃過了。
而且回家的時間也愈來愈晚,幾乎是末班車的時間。
作為一個現代大學生,牧空雖不致於像住學校宿舍、校外住宿的同學過著那種日夜顛倒、早上起不來去上課、晚上不肯睡覺的放飛自我生活,多少還是習慣了晚睡的生活。而踏入暑假,熬夜情況更是變本加厲。所以空姑且也能在快要踏入凌晨之前聽見玄關傳來兄長回家疲憊的「我回來了」,可是上了年紀的父母通常已經入睡,幾乎是沒能見到兒子歸家的樣子。
反過來說,哥哥也會在空起床之前就已經出門上班,只有同樣早起的父母才能目送兒子出門。
「明明是說總部離家近一點所以搬回來住,結果根本不見人影。要不是有時聽見哥哥晚上回來的聲音我真的都以為他在公司過夜了。」又是一個兄長沒有傳訊息說回來吃飯的晚上,空飯後洗碗時忍不住抱怨起來。
「嗯……也不知道他有沒有好好吃飯呢……早上看見他匆匆忙忙出門沒能認真好好看看,但還是瘦了。」說起兒子最近的身體狀況,母親也難得地陷入較為低落的情緒中。「總部的工作真的很忙啊……」
「我覺得不是總部的問題哦。以前哥哥不也是總部上班嘛,那時也沒有這麼忙。是現在他們在做的那個什麼計劃吧?收購海灣地區重建的那個。」
「啊、是這樣嗎……」
要問他們為什麼會知道,家人最近在工作、學業上的最新動向還是了解的。
「不過工作量也太大了吧?我真的沒想到週末還要加班!天空不動產難道是黑心企業?!」
牧家兄妹週末的時候有時會結伴出門逛街。兩兄妹只是相差六年,兄長對時尚品味一向不俗,評論雖然毒舌卻也是正中靶心,聽他的建議選購衣服總不會錯,不過最重要的是和哥哥出門時吃的都是由哥哥付錢!可是哥哥現在忙碌得連和春田哥的相處時間也沒有,自然也不會和她出門逛街。比起這個,空寧願哥哥在難得的休息日可以好好在家裡休息。
「哎呀討厭,你在胡說什麼啦空!」
母親三兩下已經切好飯後水果,捧著那盤西瓜來到客廳坐好,和爸爸邊吃邊看電視。空把最後一個碗盤的肥皂泡洗乾淨後也加入父母之中,度過了一個再也平常不過的夜晚。
當時針快指10字時,牧家玄關意外傳來了有人回來的聲響。
「我回來了。」
「凌太!?歡迎回家!」剛從浴室出來準備收看晚上十時半檔的劇集的母親從廚房探出頭來,一臉驚喜。「真是少見,現在才十時。」
「啊、嗯,被狸穴先生要求今天早點回來休息。」
不知多少天沒見過兄長本人出現在起居室並且在和媽媽對話,空眨眨眼睛,突然覺得這畫面有點不習慣。
「那吃過晚飯了嗎?」
「呃……」拒絕的話還沒有完整地說出來,馬上便被母親打斷了。
「好,茶泡飯!我弄個茶泡飯給你好了。快換衣服去洗澡,洗完澡出來就有得吃了。」
孩子的秘密果然就是無法向父母隱瞞吧?天曉得為什麼媽媽一眼便看得出哥哥還沒有吃過晚飯,並在他拒絕或者找什麼借口推卻之前便掐斷任何一個可能性。
「可是——」
「沒關係!反正媽媽還要看電視劇,你就當陪我看好了。好了,快點去把西裝外套掛起來!」母親拍了拍兒子的背脊,目送他上樓後便回到廚房開始準備茶泡飯的材料。空這時候也從沙發站起來。
「我來幫忙!」
「嗯!那你幫我熱一下冰箱的飯……」
一如母親的承諾,哥哥洗完澡擦乾頭髮後那碗茶泡飯也剛好完成。洗去工作疲憊多少恢復一點精神的青年謝過母親,坐下來開始吃他遲來的晚飯。他的位置正好能看到客廳的電視機,那上面正在播放媽媽最近追看的電視劇,故事內容大概是三位住在東京的單身男子的故事。
「齋O工真的很帥呢~」客廳那邊的母親突然飄來一句感想,同樣坐在飯廳的空狐疑地從手機螢幕中抬起頭,望向停下咀嚼動作的哥哥。
不看還好,一看之下空差點被兄長倏地散發的可怕氣場嚇了一大跳。
向來對於男女演員歌手明星沒有特別喜惡的牧凌太,出於未知原因,似乎對在液晶螢幕中出現的男演員抱有強烈的敵意。
說起上來哥哥最近和春田哥怎樣了?儘管媽媽說不要插手他倆的事可是空的八卦之魂還是熊熊燃燒中。哥哥現在忙成這樣肯定沒能見上一面,但感覺好像連訊息也不太常往來呢……希望只是小別勝新婚吧。
她絕對不想再看到那一年活著卻比死更難受的牧凌太。
TBC.
戳這兒往中
戳這兒回到上一頁>.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