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距離戀愛吃點苦排解思念
※テレ朝土曜ナイトドラマ『おっさんずラブ』 - 牧春
※七話後
※私設看最後
1.
那時正好是春田創一(34歲)去上海赴任前的一個星期。
剛好七天,最後一星期的倒數。
關東地區依然受一年一度的梅雨煩擾,每天早上起來總是感到世界正和自己作對的各種黏膩,聽著外面一晚未停的雨滴聲持續心情煩躁,看著外頭天空只有厚厚的雨雲層更是令人生悶。
連帶向來元氣滿滿的春田也蔫蔫地咬著麵包,一副心不在焉的厭世臉——好吧,並不全是梅雨的錯。
牧拿著一條浸過熱水的毛巾從廚房那邊過來,招呼也不打直接就將毛巾啪的覆在春田左邊頸側,突然的溫熱感覺嚇得後者肩膀一抖,差點就把毛巾抖下來。
「請春田さん自己拿著。」牧沒好氣地說道,轉身落座自己的座位上才開始吃早餐。「說了多少次不要伏著睡,你看現在不就落枕了。」
自知理虧的春田沒敢反駁,只是嘟起嘴巴裝無辜可憐務求令後輩兼同居男友放棄數落——用這招對付牧簡直百試不厭。
「春田さん!不准挑食!」
「(๑•́ ₃ •̀๑)」
「……嘖。」
「春田さん,說了多少次不要在沙發上吃薯片!」
「我會清理的啦~(๑•́ ₃ •̀๑)」
「嘖。那記得沙發縫的也要好好清理。」
……就只是被嫌棄的嘖一下而已,這次也不例外。
「嘖,真是的。」又來這一招,牧不知是該好笑還是氣自己這麼容易又敗下陣來。
春田見牧嘴角分明揚起便知道自己計劃通。他把脖子的毛巾移過一點,過了半晌確定自己心理建設都完成後才開口。
「吶牧牧,我們不如去買張雙人床吧?」
「啊?」牧是萬料不及對方居然會問這個問題。
雙人床意味著什麼,春田不可能不知道。但是為什麼偏偏在這個時候提出來?
「因為啊、牧你不是嫌我們的都是單人床兩個人擠在一起睡有多麼不舒服嗎,所以才把我趕回去睡,那我自己一個人睡一個不留神就伏著睡了——」
「喂,不要把自己落枕的原因推到別人身上!」牧迅速打斷對方喋喋不休的歪理。
「——所以!直接買張雙人床不就行了!」春田.神總結.創一如是說。
好像蠻有道理——不,笨蛋嗎?
「駁回。春田さん你下星期都要去上海了,現在下單最快也要三天後才送過來,才睡個四天就空著一年也太礙事了吧?」
「到時牧也可以睡啊!」
「不要。」
「為什麼啊~~~(๑•́ ₃ •̀๑)」
不,這次牧怎樣也不會軟化態度的。
「春田さん你真的什麼也不懂啊。」
「什麼?你不說我怎麼會懂啊?!」
「那樣只會徒增對遠在上海的春田さん的思念啊!」牧破罐子破摔地喊出來。
雙人床終究是沒有買。
剩下的日子春田鐵定了心任牧再怎麼嫌棄怎麼趕跑也硬是同床共寢。兩人擠在隨便一方那狹小的單人床上,手腳相纏,讓彼此的呼吸全都噴灑在對方臉上、汗水混和一起,盼望能一直相擁直至世界終結。
一星期後,載著春田創一前往上海浦東的飛機劃過青空,把梅雨一併帶走,留下了牧凌太。
牧收回眺望遠方的視線,眨了眨稍為乾澀的眼睛。
關東迎來新年號後的第一個初夏。
2.
牧凌太(26歲)睜開眼睛,剛睡醒的腦袋一時三刻無法告知他當下的方位。
窗外的蟬鳴像是脫離車軌失控的火車一般高速地鑽進他耳裡,吵得他心煩不已。毒辣的盛夏艷陽一部分被窗簾阻隔在外,另一半則是看准了布料與布料之間的微小空隙,爭先恐後地闖進室內,照亮這間睡房。
牧坐起身,低頭看著不應該在自己房間出現的深藍色條紋被套,然後開始恢復運作的鼻子充斥著熟悉的味道。
他又睡在春田的床上了。
昨天下午帶的客人特別難纏,等到牧處理完公司的事再回家已經快十一時。牧隨便吃了回家途中在便利店買的便當、掃了個地摺疊洗好的衣物後洗完澡,回到樓上已經神智不清到開始分不清左右,隨便推開了一扇房門碰上床就睡死,絲毫不知道自己睡在哪個房間裡。
這已不是牧第一次睡在春田創一的床上了。
起初只是在一次視頻對話結束後,牧按掉掛斷鍵放下手機的一瞬,疲倦空虛感就開始自他心底裡湧上,床單上的手動了動,什麼都沒抓住。躺在床上的牧凌太閉著眼睛思忖片刻,最後還是毅然離開自己的房間,倒在春田那張大概快一星期沒人動過的床上。
彼時春田調任前往上海才過了一星期。
春田的房間沒有鬧鐘(不然牧為什麼一直要當人肉鬧鐘去叫醒他)、電話應該還在自己的房間裡。雖然今天是休息日,但牧的生理時鐘和責任感使然還是迫使他下了床,下去浴室梳洗。
他打算把這幾天因為工作太忙沒認真做而落下的家務好好做一遍,再去超級市場選購食材煮一頓好的,晚上還約了春田視頻通話。
其實現在這家裡只有牧一人住,每天早出晚歸的上班生活,他本來又是個愛整潔的人,以致於他吸完塵後環顧四周都沒發現特別亂、需要好好清潔的地方。
換作是平時,大概會有人在他才清潔到一半的時候便大呼小叫地衝過來,或是這邊吸完塵那邊就製造垃圾,害他只能一邊收拾殘局一邊抱怨時間被耽誤,回想起來卻是樂此不疲。
現在這屋子裡沒有破壞神的存在,牧收拾屋子做起家務來更是快得多。看了看多得有點兒過分的時間,牧決定把原本放到下午的超市行程也提上來,空出來的下午隨便幹點什麼過著好了。
3.
牧還是會習慣地順手就多拿一個人份量的雞肉,或是漢堡肉,反正就是那個人喜歡吃的東西,直到排隊結帳輪到他時看著那與一人份不符的價錢打在收銀機顯示屏上才猛然驚醒。
回家的路上他又碰見千珠小姐。兩人一路上閒聊,有關Wonderful的(「什麼時候去喝一杯啊?」「啊,等最近的工作告一段落之後吧。說不到營業部又要來辦場小小慶功宴。」)、有關春田的(「真的假的?我找他還不回我呢!他就只回牧君你的吧?」)、有關千珠那位外國男友達令先生的(「我在想要不要學一道菜煮給他吃來著……問哥哥只會出現一大堆黑暗料理食譜,所以牧君有什麼好建議嗎?」)。
「牧君很想念春田吧?」臨分別前千珠突然問道,「記得別憋屈在心裡,想他就直接飛去找他!」身邊的人,包括千珠小姐、武川主任、瀨川前輩,誰也不想再經歷一次那堪稱災難的一年。
「嗯,我知道了。」
廉航羽田飛浦東凌晨機來回三萬多元,嗯,負擔得起,尤其是他一個手提行李就夠用不著再加三千買一個寄倉行李位。況且牧真正想塞進行李箱的東西還塞不下——雖然柔軟度很可能不是問題,不過拿去寄倉的話根本是朝驚慄方向發展。
「ままま牧你怎麼可能把我塞進行李寄倉啦!」
腦海已然浮現出那人要是聽見這話的反應,牧不禁莞爾,滾動滑鼠的動作不知不覺間停了下來。
如果說思念是一種病、春田創一是一種毒,他大概已經病入膏肓,無藥可救,任由那病那毒深入骨髓,擴散到四肢百骸,直到一切腐爛也甘之如飴。
視頻多少可以假裝一如往常同住時般見到面;通話多少可以假設像從前每日每夜的閒聊;打開春田的衣櫃、躺到他床上去多少可以讓那快要消失、只屬於春田創一一個人的氣味充斥自己的鼻腔,假裝那人並沒有與自己相隔了一個東海、一個時區的距離。
卻通通不過是鴆毒,他再也清楚不過自己是在飲鴆止渴。
4.
春田幸枝的到訪是牧始料不及的。
作為屋契買賣合約上的業主,春田母親自然擁有屬於自己的那串鑰匙,即使她搬出去也沒當作後備鑰匙留下來,按她當初搬出去時的原話是方便回來看自家那個不長進的兒子死了沒有。
結果自己含辛茹苦一手養大的兒子依然健健康康快快樂樂地蹦蹦跳、有天突然彎掉了有一個未婚夫,然後就拋下他和母親,沒心沒肺地飛去上海調任。
雖然兒子有工作成就是好,可是幸枝當初還是足足唸了兒子一小時為什麼到外地赴任這麼大的事到最後才告訴媽媽云云。
前門開鎖推門的動靜讓牧凌太及時把放空的思緒拉回來。他才剛把手探去那卷擱在櫃子上的包裝用花紙,便聽見來自玄關的聲音。
「凌太在嗎?」
算上一年前分手那一夜的見面,牧與春田媽媽一共見過兩次,還是足夠讓年輕人馬上認出長輩的聲音。
「伯、伯母?!你怎麼來了?!」牧跑到玄關時就見到春田媽媽捧著一個箱子在脫鞋。他趕忙迎上去接過那看著有點沉拿過後發現也的確沉的箱子,想去拿拖鞋的時候被春田媽媽揮揮手打斷。
「行啦沒問題,我也算是這家的主人!凌太先替我把箱子拿去廚房可以嗎?」
「啊,好的,不好意思。」牧把箱子搬到廚房中島上,又轉頭拿了個杯子打開冰箱看看有什麼能招待客人的飲料。「伯母,茶可以嗎?」
「都可以喔!」春田媽媽這時也來到廚房打開箱子,裡面是新鮮得彷彿能滴出水來的苦瓜、小黃瓜、茄子等。「我和ATARU君剛收成了一些瓜果,就想著拿來給你了。我也不知道凌太你有沒有什麼不吃的,要是有什麼不喜歡吃的告訴我就好了。夏天多吃點瓜果比較好。」
「謝謝伯母,這些我都吃的。我先把這些收一下,伯母會留下來吃晚飯嗎?我一個人也吃不完這麼多。」
「哎呀,我等下還有約呢,下次吧?」被牧婉拒幫忙收東西的春田媽媽坐到餐桌前一臉抱歉地說,她瞧見放在餐桌上的電腦螢幕顯示著的瀏覽器頁面。「啊啦啦,凌太是在看上海的機票嗎?」
「啊……是的,不過只是看看而已。」
牧低頭繼續把瓜果從箱子取出,正好讓髮蔭遮去他眼裡的情緒。不過很快他便調整好自己的情緒,抬頭朝中年婦人綻開一個微笑。
「對了,苦瓜我雖然會吃可是不常煮,伯母有什麼推薦的做法嗎?」
等到春田媽媽分享了幾個食譜順便與牧一同抱怨自家兒子挑食的壞習慣後,她差不多時間又要趕下一個約,於是牧再一次把她送到玄關前。幸枝把鞋子穿好後回頭,伸手牽起這位比她兒子還要年輕八歲的男孩子的手,朝他微笑。
就跟第一次見面時一模一樣。
不過接下來的對話卻與當時的有著天壤之別。
「那麼凌太要注意身體,不要因為加班而廢寢忘餐,飯要好好吃。」
「好的,伯母也要跟ATARU君注意身體。」
「還有,想見就去見吧,順便替我看看那蠢兒子好不好。」她拍了拍牧的手背,推門而出。
被伯母這番發言驚訝到的牧望著春田家大門緩緩關上,思緒不由得放空。
「太好了,牧!」
上一次又是這樣目送伯母出門的時候,春田さん還在他身邊,為得到母親認同而高興著。
那實際上不過是兩、三個月前的事,然而牧卻覺得春田創一這個人活生生地站在他旁邊這樣的場景已是上輩子發生的事。
這幾個月來過得苦嗎?
當然苦了,比春田母親帶來的苦瓜還要苦。
好不容易相通的兩顆心,突然又被拉開了物理上的遙遠距離。
那是一百句、一千句,甚至一萬句「我想你了牧/春田さん」也無法彌補的距離。
飛去上海不過是動動手指去購票付款、到時候拿著護照準時出現在登機閘口前排隊上機如此簡單的事而已,飛行所需時間甚至比去柬埔寨還要短一半。
然而不論是春田還是自己,卻心照不宣地沒提過這件事,彷彿在互相較勁一般,誰也沒打算說出「我想你」的下半句。
好吧,其實嚴格來說不過是牧自己單方面的較勁。他原本以為那句話會是春田さん先說的,明明就有無數種可能的情況下會說出來。
牧牧牧牧我想吃你做的炸雞,你能不能來上海啊;
牧牧牧牧小籠包真的很好吃,你來一趟吧;
牧牧牧牧黃浦江夜景真的頗好看的,想跟你一同來看;
牧我好想見你,你能不能來一趟。
偏偏與他家好前輩文字或是語音甚至視頻通話時,那些設想過的前半句全都出現過了,後半句卻是和他作對一般消失得無影無蹤。
嘖。
敗給你了還不成。
都已經病入膏肓了,也不差這一次。
反正家裡沒有別的人,牧也不用控制音量地咂舌。他匆匆跑上樓又匆匆回到樓下餐桌前,按了幾下滑鼠敲了幾下鍵盤。沒多久手機便發出叮叮咚咚確認郵件送達的提示聲,他掐掉那些視窗通知,打開LINE點進其中一個聊天頁面。
5.
來自 牧凌太
1則新訊息
我來找你。
Fin.
私設:
1. 春田母親應該在牧春分手的那一年期間有回家(好歹也要看兒子怎樣了,起碼新年的什麼),於是得知牧搬走了,兒子也坦白了和牧交往過的事。媽媽見春田說起牧的時候那表情心裡了然這兒子好像是有點彎了,或者說發現了那位牧似乎就是兒子的命定之人、看兒子那快一年還是忘不了還是會痛的表情,也不好掰直或者再介紹對象之類的事。七話後牧春跟母親見面,母親見到兒子煥然一新、幸福快樂的表情,默默決定「好吧彎了就彎了,兒子開心快樂就好,也不想見到這孩子再出現那種表情。」
於是就這樣。
2. 牧春沒肯開口叫對方/說自己來上海,大抵就是不想經歷只有短暫的幾天重逢,然後又要再分開的情況。因為我覺得其實這樣比起一年不見更來得空虛和增加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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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テレ朝土曜ナイトドラマ『おっさんずラブ』 - 牧春
※七話後
※私設看最後
1.
那時正好是春田創一(34歲)去上海赴任前的一個星期。
剛好七天,最後一星期的倒數。
關東地區依然受一年一度的梅雨煩擾,每天早上起來總是感到世界正和自己作對的各種黏膩,聽著外面一晚未停的雨滴聲持續心情煩躁,看著外頭天空只有厚厚的雨雲層更是令人生悶。
連帶向來元氣滿滿的春田也蔫蔫地咬著麵包,一副心不在焉的厭世臉——好吧,並不全是梅雨的錯。
牧拿著一條浸過熱水的毛巾從廚房那邊過來,招呼也不打直接就將毛巾啪的覆在春田左邊頸側,突然的溫熱感覺嚇得後者肩膀一抖,差點就把毛巾抖下來。
「請春田さん自己拿著。」牧沒好氣地說道,轉身落座自己的座位上才開始吃早餐。「說了多少次不要伏著睡,你看現在不就落枕了。」
自知理虧的春田沒敢反駁,只是嘟起嘴巴裝無辜可憐務求令後輩兼同居男友放棄數落——用這招對付牧簡直百試不厭。
「春田さん!不准挑食!」
「(๑•́ ₃ •̀๑)」
「……嘖。」
「春田さん,說了多少次不要在沙發上吃薯片!」
「我會清理的啦~(๑•́ ₃ •̀๑)」
「嘖。那記得沙發縫的也要好好清理。」
……就只是被嫌棄的嘖一下而已,這次也不例外。
「嘖,真是的。」又來這一招,牧不知是該好笑還是氣自己這麼容易又敗下陣來。
春田見牧嘴角分明揚起便知道自己計劃通。他把脖子的毛巾移過一點,過了半晌確定自己心理建設都完成後才開口。
「吶牧牧,我們不如去買張雙人床吧?」
「啊?」牧是萬料不及對方居然會問這個問題。
雙人床意味著什麼,春田不可能不知道。但是為什麼偏偏在這個時候提出來?
「因為啊、牧你不是嫌我們的都是單人床兩個人擠在一起睡有多麼不舒服嗎,所以才把我趕回去睡,那我自己一個人睡一個不留神就伏著睡了——」
「喂,不要把自己落枕的原因推到別人身上!」牧迅速打斷對方喋喋不休的歪理。
「——所以!直接買張雙人床不就行了!」春田.神總結.創一如是說。
好像蠻有道理——不,笨蛋嗎?
「駁回。春田さん你下星期都要去上海了,現在下單最快也要三天後才送過來,才睡個四天就空著一年也太礙事了吧?」
「到時牧也可以睡啊!」
「不要。」
「為什麼啊~~~(๑•́ ₃ •̀๑)」
不,這次牧怎樣也不會軟化態度的。
「春田さん你真的什麼也不懂啊。」
「什麼?你不說我怎麼會懂啊?!」
「那樣只會徒增對遠在上海的春田さん的思念啊!」牧破罐子破摔地喊出來。
雙人床終究是沒有買。
剩下的日子春田鐵定了心任牧再怎麼嫌棄怎麼趕跑也硬是同床共寢。兩人擠在隨便一方那狹小的單人床上,手腳相纏,讓彼此的呼吸全都噴灑在對方臉上、汗水混和一起,盼望能一直相擁直至世界終結。
一星期後,載著春田創一前往上海浦東的飛機劃過青空,把梅雨一併帶走,留下了牧凌太。
牧收回眺望遠方的視線,眨了眨稍為乾澀的眼睛。
關東迎來新年號後的第一個初夏。
2.
牧凌太(26歲)睜開眼睛,剛睡醒的腦袋一時三刻無法告知他當下的方位。
窗外的蟬鳴像是脫離車軌失控的火車一般高速地鑽進他耳裡,吵得他心煩不已。毒辣的盛夏艷陽一部分被窗簾阻隔在外,另一半則是看准了布料與布料之間的微小空隙,爭先恐後地闖進室內,照亮這間睡房。
牧坐起身,低頭看著不應該在自己房間出現的深藍色條紋被套,然後開始恢復運作的鼻子充斥著熟悉的味道。
他又睡在春田的床上了。
昨天下午帶的客人特別難纏,等到牧處理完公司的事再回家已經快十一時。牧隨便吃了回家途中在便利店買的便當、掃了個地摺疊洗好的衣物後洗完澡,回到樓上已經神智不清到開始分不清左右,隨便推開了一扇房門碰上床就睡死,絲毫不知道自己睡在哪個房間裡。
這已不是牧第一次睡在春田創一的床上了。
起初只是在一次視頻對話結束後,牧按掉掛斷鍵放下手機的一瞬,疲倦空虛感就開始自他心底裡湧上,床單上的手動了動,什麼都沒抓住。躺在床上的牧凌太閉著眼睛思忖片刻,最後還是毅然離開自己的房間,倒在春田那張大概快一星期沒人動過的床上。
彼時春田調任前往上海才過了一星期。
春田的房間沒有鬧鐘(不然牧為什麼一直要當人肉鬧鐘去叫醒他)、電話應該還在自己的房間裡。雖然今天是休息日,但牧的生理時鐘和責任感使然還是迫使他下了床,下去浴室梳洗。
他打算把這幾天因為工作太忙沒認真做而落下的家務好好做一遍,再去超級市場選購食材煮一頓好的,晚上還約了春田視頻通話。
其實現在這家裡只有牧一人住,每天早出晚歸的上班生活,他本來又是個愛整潔的人,以致於他吸完塵後環顧四周都沒發現特別亂、需要好好清潔的地方。
換作是平時,大概會有人在他才清潔到一半的時候便大呼小叫地衝過來,或是這邊吸完塵那邊就製造垃圾,害他只能一邊收拾殘局一邊抱怨時間被耽誤,回想起來卻是樂此不疲。
現在這屋子裡沒有破壞神的存在,牧收拾屋子做起家務來更是快得多。看了看多得有點兒過分的時間,牧決定把原本放到下午的超市行程也提上來,空出來的下午隨便幹點什麼過著好了。
3.
牧還是會習慣地順手就多拿一個人份量的雞肉,或是漢堡肉,反正就是那個人喜歡吃的東西,直到排隊結帳輪到他時看著那與一人份不符的價錢打在收銀機顯示屏上才猛然驚醒。
回家的路上他又碰見千珠小姐。兩人一路上閒聊,有關Wonderful的(「什麼時候去喝一杯啊?」「啊,等最近的工作告一段落之後吧。說不到營業部又要來辦場小小慶功宴。」)、有關春田的(「真的假的?我找他還不回我呢!他就只回牧君你的吧?」)、有關千珠那位外國男友達令先生的(「我在想要不要學一道菜煮給他吃來著……問哥哥只會出現一大堆黑暗料理食譜,所以牧君有什麼好建議嗎?」)。
「牧君很想念春田吧?」臨分別前千珠突然問道,「記得別憋屈在心裡,想他就直接飛去找他!」身邊的人,包括千珠小姐、武川主任、瀨川前輩,誰也不想再經歷一次那堪稱災難的一年。
「嗯,我知道了。」
廉航羽田飛浦東凌晨機來回三萬多元,嗯,負擔得起,尤其是他一個手提行李就夠用不著再加三千買一個寄倉行李位。況且牧真正想塞進行李箱的東西還塞不下——雖然柔軟度很可能不是問題,不過拿去寄倉的話根本是朝驚慄方向發展。
「ままま牧你怎麼可能把我塞進行李寄倉啦!」
腦海已然浮現出那人要是聽見這話的反應,牧不禁莞爾,滾動滑鼠的動作不知不覺間停了下來。
如果說思念是一種病、春田創一是一種毒,他大概已經病入膏肓,無藥可救,任由那病那毒深入骨髓,擴散到四肢百骸,直到一切腐爛也甘之如飴。
視頻多少可以假裝一如往常同住時般見到面;通話多少可以假設像從前每日每夜的閒聊;打開春田的衣櫃、躺到他床上去多少可以讓那快要消失、只屬於春田創一一個人的氣味充斥自己的鼻腔,假裝那人並沒有與自己相隔了一個東海、一個時區的距離。
卻通通不過是鴆毒,他再也清楚不過自己是在飲鴆止渴。
4.
春田幸枝的到訪是牧始料不及的。
作為屋契買賣合約上的業主,春田母親自然擁有屬於自己的那串鑰匙,即使她搬出去也沒當作後備鑰匙留下來,按她當初搬出去時的原話是方便回來看自家那個不長進的兒子死了沒有。
結果自己含辛茹苦一手養大的兒子依然健健康康快快樂樂地蹦蹦跳、有天突然彎掉了有一個未婚夫,然後就拋下他和母親,沒心沒肺地飛去上海調任。
雖然兒子有工作成就是好,可是幸枝當初還是足足唸了兒子一小時為什麼到外地赴任這麼大的事到最後才告訴媽媽云云。
前門開鎖推門的動靜讓牧凌太及時把放空的思緒拉回來。他才剛把手探去那卷擱在櫃子上的包裝用花紙,便聽見來自玄關的聲音。
「凌太在嗎?」
算上一年前分手那一夜的見面,牧與春田媽媽一共見過兩次,還是足夠讓年輕人馬上認出長輩的聲音。
「伯、伯母?!你怎麼來了?!」牧跑到玄關時就見到春田媽媽捧著一個箱子在脫鞋。他趕忙迎上去接過那看著有點沉拿過後發現也的確沉的箱子,想去拿拖鞋的時候被春田媽媽揮揮手打斷。
「行啦沒問題,我也算是這家的主人!凌太先替我把箱子拿去廚房可以嗎?」
「啊,好的,不好意思。」牧把箱子搬到廚房中島上,又轉頭拿了個杯子打開冰箱看看有什麼能招待客人的飲料。「伯母,茶可以嗎?」
「都可以喔!」春田媽媽這時也來到廚房打開箱子,裡面是新鮮得彷彿能滴出水來的苦瓜、小黃瓜、茄子等。「我和ATARU君剛收成了一些瓜果,就想著拿來給你了。我也不知道凌太你有沒有什麼不吃的,要是有什麼不喜歡吃的告訴我就好了。夏天多吃點瓜果比較好。」
「謝謝伯母,這些我都吃的。我先把這些收一下,伯母會留下來吃晚飯嗎?我一個人也吃不完這麼多。」
「哎呀,我等下還有約呢,下次吧?」被牧婉拒幫忙收東西的春田媽媽坐到餐桌前一臉抱歉地說,她瞧見放在餐桌上的電腦螢幕顯示著的瀏覽器頁面。「啊啦啦,凌太是在看上海的機票嗎?」
「啊……是的,不過只是看看而已。」
牧低頭繼續把瓜果從箱子取出,正好讓髮蔭遮去他眼裡的情緒。不過很快他便調整好自己的情緒,抬頭朝中年婦人綻開一個微笑。
「對了,苦瓜我雖然會吃可是不常煮,伯母有什麼推薦的做法嗎?」
等到春田媽媽分享了幾個食譜順便與牧一同抱怨自家兒子挑食的壞習慣後,她差不多時間又要趕下一個約,於是牧再一次把她送到玄關前。幸枝把鞋子穿好後回頭,伸手牽起這位比她兒子還要年輕八歲的男孩子的手,朝他微笑。
就跟第一次見面時一模一樣。
不過接下來的對話卻與當時的有著天壤之別。
「那麼凌太要注意身體,不要因為加班而廢寢忘餐,飯要好好吃。」
「好的,伯母也要跟ATARU君注意身體。」
「還有,想見就去見吧,順便替我看看那蠢兒子好不好。」她拍了拍牧的手背,推門而出。
被伯母這番發言驚訝到的牧望著春田家大門緩緩關上,思緒不由得放空。
「太好了,牧!」
上一次又是這樣目送伯母出門的時候,春田さん還在他身邊,為得到母親認同而高興著。
那實際上不過是兩、三個月前的事,然而牧卻覺得春田創一這個人活生生地站在他旁邊這樣的場景已是上輩子發生的事。
這幾個月來過得苦嗎?
當然苦了,比春田母親帶來的苦瓜還要苦。
好不容易相通的兩顆心,突然又被拉開了物理上的遙遠距離。
那是一百句、一千句,甚至一萬句「我想你了牧/春田さん」也無法彌補的距離。
飛去上海不過是動動手指去購票付款、到時候拿著護照準時出現在登機閘口前排隊上機如此簡單的事而已,飛行所需時間甚至比去柬埔寨還要短一半。
然而不論是春田還是自己,卻心照不宣地沒提過這件事,彷彿在互相較勁一般,誰也沒打算說出「我想你」的下半句。
好吧,其實嚴格來說不過是牧自己單方面的較勁。他原本以為那句話會是春田さん先說的,明明就有無數種可能的情況下會說出來。
牧牧牧牧我想吃你做的炸雞,你能不能來上海啊;
牧牧牧牧小籠包真的很好吃,你來一趟吧;
牧牧牧牧黃浦江夜景真的頗好看的,想跟你一同來看;
牧我好想見你,你能不能來一趟。
偏偏與他家好前輩文字或是語音甚至視頻通話時,那些設想過的前半句全都出現過了,後半句卻是和他作對一般消失得無影無蹤。
嘖。
敗給你了還不成。
都已經病入膏肓了,也不差這一次。
反正家裡沒有別的人,牧也不用控制音量地咂舌。他匆匆跑上樓又匆匆回到樓下餐桌前,按了幾下滑鼠敲了幾下鍵盤。沒多久手機便發出叮叮咚咚確認郵件送達的提示聲,他掐掉那些視窗通知,打開LINE點進其中一個聊天頁面。
5.
來自 牧凌太
1則新訊息
我來找你。
Fin.
私設:
1. 春田母親應該在牧春分手的那一年期間有回家(好歹也要看兒子怎樣了,起碼新年的什麼),於是得知牧搬走了,兒子也坦白了和牧交往過的事。媽媽見春田說起牧的時候那表情心裡了然這兒子好像是有點彎了,或者說發現了那位牧似乎就是兒子的命定之人、看兒子那快一年還是忘不了還是會痛的表情,也不好掰直或者再介紹對象之類的事。七話後牧春跟母親見面,母親見到兒子煥然一新、幸福快樂的表情,默默決定「好吧彎了就彎了,兒子開心快樂就好,也不想見到這孩子再出現那種表情。」
於是就這樣。
2. 牧春沒肯開口叫對方/說自己來上海,大抵就是不想經歷只有短暫的幾天重逢,然後又要再分開的情況。因為我覺得其實這樣比起一年不見更來得空虛和增加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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