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落盡君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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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文章中提及的一切事物與現實上的國家、地區並無關係。
※以下內容含自家省擬人物出場,不喜者勿入。
※皖杭、隱黑津、湘<蘇
※完全作者自娛產物,根本不適合人看(爆)
※哥哥生日快樂!萬字閱讀愉快(你家弟很明顯是想看死你才對吧)
以下人名排列按出場次序
王江寧=江/蘇
王倩寧=雲/南
王恭慶=重/慶
王蓉=四/川
王築霖=貴/州
王海津=天/津
王燕平=北/京
王鬱林=廣/西
王楚庭=廣/東
王夏汭=湖/北
王湘楚=湖/南
王臨安=淅/江
王廬陽=安/徽
王虹申=上/海
王閩之=福/建
王隆興=江/西
王滎陽=河/南
王鳳兆=陝/西
「他的目標,是你。」
「所以你有什麼計劃?」
少年頓了一頓,他從椅子上站起,執起桌上的一枝筆,在攤開在桌面上的中/國地圖上面畫了一個圓圈。
黑髮束成馬尾在腦後的青年只望了地圖一眼,已經知道接下來對話的結局。
「你是指—--」
「是時候撤退到大後方了,大哥。」
【APH三次創作.中/國省擬】繁花落盡君辭去
書房裡的少年與電話那頭的人最後寒暄叮囑數句便放下電話。他重重地吁了一口氣,盯著已經掛上的電話話機幾秒,這才站起身往其他人所在的偏廳走去。
第一個注意到他到來的是窩在沙發裡編織的西南姑娘。
「如何?耀哥跟你說些什麼?」王倩寧發問。
「南/京今天宣佈正式把我們這兒定為大後方。國.民政府開始把重工業什麼的都搬過來。」王恭慶回答,他望著坐在另一張沙發上的親姐王蓉。「耀哥說,已經向其他人發電報打電話叫他們都來這兒,他幾天後會和蔣先生飛來找我們面談更多細節。」
一直沒出聲的王築霖放下閱讀的晚報,報紙的標題頭條是「中/日停戰不果,平.津戰事告急」(註1)。
「其他人,包括小津和燕平他們嗎?」
「耀哥沒說。」王恭慶聳聳肩,「我得去叫下人幫忙收拾一些客房給大家住下來了,也不知道要住多久,還得要準備足夠份量的食材……好像還沒什麼真實感,可是戰爭真的開始了。」
*
平.津戰事正酣,也不影響王海津可以忙裡偷閒趁著停戰的時候獨個兒坐到北/平城樓上,雙腳凌空地踢著,觀看那一片漆黑、頹垣敗瓦的北/平。
王燕平手上攥住一張電報,登上城樓見到那在黑夜之中危坐城牆上的兄弟。
「你要是一個不小心掉下去兒我可不會管你哩。」
「晚上好,京哥哥。」王海津回頭微笑。他眨眨機靈的大眼,馬上注意到燕平手上拿著的東西。
王燕平不待對方開口,把電報遞給他。
藉著身後微弱的油燈光線,王海津很快便讀畢電報,把它歸還給燕平。
「這樣很好,至少我們可以放心其他人不會有事了。我們必須替他們爭取時間安全撤退。」王海津精神奕奕地握緊拳頭表示決心。但王燕平還是輕易地看出了他眼睛裡掩飾不了的疲累。
王燕平內心歎了一口氣,雙手放到城牆的石壆上,同樣看著一點光亮也沒有、猶如死城一般的北.平。
「你想我們被抓後,日/本鬼子們會住手嗎?」他問。
王海津聽罷問題輕笑一聲,他搖搖頭。
「不,他們當然不會住手。他的目標是南/京—--在南/京的耀哥哥。我們對於他來說只不過是談判的籌碼。」
「你能走的,你還來得及去大後方。為什麼要留下來?」
王海津回頭,盯了王燕平一眼,又移開目光。
「我想見她。」他幽幽地落下一句。
我想見那個六年不見的她。
*
「小姐,找大少爺的電話。」有下人敲響了西關二小姐閨房的門。正服侍小姐更衣的女下人看了臉帶不耐之色的小姐一眼,正想開口代為回答之際,那下人的聲音又繼續響起。「是耀先生的來電。」
這下二小姐倒抽一口氣,匆匆扣好衣服上最後一枚鈕扣,來不及穿上外套便打開閨房房門。不待外面那個來通知的下人的帶路,已經逕自衝下樓梯,跑進書房取過管家先生手上拿著待命的電話。
「耀大哥。」王鬱林接聽電話,喊了一聲話筒彼端的人。
「咦?鬱林?楚庭呢?」王耀沒料到接聽電話的是另一個妹妹。如果兄長不在家才要妹妹接聽電話……王耀心裡不安的預感在聽見鬱林說同胞兄長已經三天沒回家、而她準備出去找人的消息後得以證實。
「你找他有什麼事?我去公煙館找到人的話轉告給他?」
「啊,是的,」王耀只能假裝自己不為意弟弟在公煙館待了三天的事實,清清喉嚨繼續說下去。「我兩星期前有撥電話來問楚庭什麼時候動身去大後方,叫他給個確實日期我,可他到現在還沒有回我電話。」他又頓了頓沈默一番。「昨晚北/平淪陷了,現在只剩小津一人在那邊抵抗。下一個被攻擊的沿海城市可能是小申,也可能是楚庭。你們最好盡快去大後方。」
「我明白了。」
王鬱林放下電話。她呼了一口氣,要管家和下人們開始執拾行裝、去車站查詢火車時刻表以及購票。她穿上下人遞來的月白色棉襖,拉開趟櫳門,坐上等候已久的人力車。
「去公煙館。」
*
「我們太多精銳部隊都在淞.滬戰犧牲了。」
「大後方來不及供應軍備給前線,我們不夠時間訓練新兵投入戰場。」
「不夠時間我們就來製造時間啊。」一直盯著掛在牆上的中/國地圖的少年終於轉過身來面對正焦頭爛額激烈討論戰況的人類。
「如何?」有人問道。而坐在桌子一端後的副參謀總長瞇了瞇眼睛。
「蘇先生的意思是,拖延戰術?」
王江寧笑了笑,卻沒有說話。
「但我們在上/海那邊無法再拖延到很久。」
「白先生,你知道王家的戰鬥力在哪嗎?」王江寧歪頭,似笑非笑地反拋出一個問題。
「呃,現在上/海那邊?」副參謀總長不確定地問道。
這都打了快三個月還能頑強抵抗的地方,大概就是那兒吧?而且上/海先生不正好是蘇先生的親弟嗎?
王江寧搖搖頭,臉上掛著一個恬靜的笑容,伸出修長的手指在地圖上某處點了點。
「這兒,這個人。」他略帶留戀地看了看地圖上標示的名字。
「但、但是,若果真要把日軍引到那兒的話,您——」
「是的,當然了。」王江寧點點頭,不容置疑地打斷了對方的話。「但反正南/京本來就是他們目前的終極目標,不是嗎?那至少也要犧牲得有意義。而且絕對可以爭取到更多的時間。」
*
「所以,」他頓了一頓,「你們打算把日.軍引到我們那邊。」
「是的。」光頭男子頷首承認,「湘先生是我們的王牌。」
王夏汭不置可否地聳聳肩。他看了一眼坐在旁邊、一直沒說話,而當聽見「以.空.間.換.取.時.間」這個戰略時開始臉色陰沈的雙胞弟弟。噢,還有他掌心捏住那枝筆。
王夏汭碰了碰王湘楚的手臂,示意他放開那枝可憐的筆。
王湘楚「啪」的一聲把那枝筆拍到桌上,掌勁雖然沒到可以拍得桌面出現裂縫的地步,倒也把擱在桌上的茶杯給震得裡面的茶水掀起一陣漣漪。
「為了這樣你要放棄大半個中/國土地,包括寧——首都?」王湘楚終於說出會議開始以來第一句話。
蔣先生點點頭。王湘楚隨即把視線轉移到同為座上客的王耀身上,尋求大哥的確認。
「大哥你怎麼能容許這等荒謬的事發生。」
「所以我已經早在七月開始時叫大家來大後方。」王耀疲憊地閉上眼睛。
他今早偕同蔣先生他們從南/京飛抵重/慶,抵達後馬不停蹄地處理事務,現在在湖.廣.會館進行會議。晚點會議完結後王耀又得馬上趕回去南/京。如此緊密的行程沒有人能吃得消。
尤其是,當他還要是國家的時候。他的身體很疼,那是炮火落在中/國國土上的結果;他的頭痛得要命,那是因為有國土已落到敵軍手上,而那就像被人硬生生地從身上扯下一塊肉似的。
「我回去南/京後會讓廬陽、小杭先過來。小申不知能不能逃到出來,我和江寧留守到最後。」王耀繼續說下去,「至於閩之和隆興,他們決定留守到最後,滎陽和鳳兆也是。剩下的其他人,已經在這兒了。」
「要把武/漢作為前線指揮我沒意見。(註2)」王夏汭適時又開口了。「隨便你們,只要你們認為這個戰略真的有用。我不能接受這個戰略到頭來只是讓我的兄弟白白犧牲。」
「謝謝荊先生的配合協助。」
王夏汭沒有回答。他看了看蔣先生又看了看弟弟,給出的暗示很簡單:你先處理好這傢伙我們再說。
蔣先生張開嘴巴打算發聲,王湘楚沒有理會他。
「耀哥,是你叫我去找一個為了保護而戰鬥的理由。你現在卻叫我眼睜睜地看著我該守護的人去送死而袖手旁觀、安於大後方?」他的手又已經捏住那枝筆了。
這次王夏汭沒再阻止他直接把筆折斷一半。
「我很抱歉,但這是我們最終能想到的戰略。」蔣先生說。
王湘楚把筆的殘骸留在桌上,他猛地站起身。
「我親自去跟寧說。」他發誓他要敲開好友的腦袋看清楚裡面想的是什麼。王湘楚冷冷地朝會議廳的其他人點了點頭,快步離開了。
電話響了五聲後便被接起來。
「喂?我是蘇。」
「我是湘。」
王江寧笑了。
「我就知道你一定打電話來。」
「那你也該知道我不可能眼睜睜地看著你們遭難而不出手。」
「那麼的話你就要學會把不可能化成可能。」王江寧的語氣依然是那麼的輕鬆自在。「你能做到的,湘。我很期待你在湖/南把他們打得落花流水、滿地找牙呢。」
王湘楚很想朝電話吼。
為什麼他還能這麼悠然自得不當一回事、為了拖延時間給大後方、為了請君入甕把日軍戰線拉長無力再戰,就能這樣犧牲自己呢。
「湘,我現在是帝都啊,帝都的責任要保護大哥。我不能走。」王江寧柔聲地回答。
「寧,答應我你在最後之前會來大後方。」
「湘。」你不能要我答應一個沒有十分把握的承諾。
「答應我,寧,不要死。」
「好。」這個王江寧倒是能答得爽快。因為他們的存在實在很難死去。「你也要答應我,必須確保耀哥哥的安全,不要讓他主動去找日/本。」
「我答應你。」王湘楚點頭允了這個要求。
「……小渝那邊有木芙蓉嗎?」王江寧的岔開話題讓湘楚不禁「啊?」了一聲。「我突然有點想看木芙蓉呢。」
「現在都沒啦,都謝了。」
「這樣啊,那明年吧。」他又沈默了半晌,最後只是說了句那我去繼續忙了再聊便掛斷電話。
王湘楚默默地掛上電話,他看見大哥剛好停在書房前準備敲門。
「耀哥。」
「你跟江寧聊完了?」
「嗯。」
「對不起,湘。結果我們要用到這種戰術。」王耀低垂眼睛,充滿歉意地說。
是啊,其實最反對這戰術的是他才對。哪有大哥想眼睜睜看著弟妹被抓住以換取他的安全呢。
「我還能怎樣?」王湘楚反問。
「……」
這時候王蓉也踏進書房。
「只要大哥你不要妄想決定貿然出去找日/本就能解決一切問題讓所有人回來就行了。」四/川姑娘說話毫不留情。
「不,寧叫我要盯緊你。」王湘楚立刻提出抗議。
「為什麼?菊的目標本來就是我。只要我出現了,他就不會再抓走其他人。」被戳穿心裡所想的王耀倒又沒有窘態,他神色自若地回答。
「是啊,他抓走了你,我們都死了,當然不會再被抓走。」這插話的是王夏汭,連他也來到書房加入對話了。
「荊。」王耀不認同地喊了一聲。
「別白費其他人的心血,大哥。」
「我不需要你們的保護,我才是大哥、才是該保護你們的那個。」
「這個嘛,當家人是敵人的目標,也不再理會輩份問題了,總之就是要保護家人。」王夏汭攤手,「要是國都沒了,談何家呢?」
王湘楚和王蓉點頭如搗蒜表示無比認同。
王耀正想開口反駁,卻聽見奔跑的腳步聲自遠至近傳來,來者一路跑到書房門前,書房裡的四人不約而同地轉頭盯著那個喘著氣的弟弟。
「怎麼了?」作為那人的親姐,蓉兒開口。
「我要成為戰時陪都了。」這個生理年齡才剛過十八的少年說。(註3)
*
到站的火車緩緩減速,直到一聲刺耳、硬生生的車輪與路軌大力摩擦的噪音響起,這列南/京開往重/慶的火車終於到達終點站。
火車乘務員幾乎是同時從火車裡把車門打開率先下車來到月台,協助緊隨後面的乘客下車。
這班列車上的乘客大抵都是逃避戰爭而逃難到來的,大部分人都拿著大包小包行李。而一早便在月台上等候親友的家人、或者是大戶人家僱來的行李搬運工一湧而上,寒暄擁抱的、搬運行李的、東張西望尋找對方身影的,月台上一時熙來攘往,使得找人的工作難上加難。
頭等車廂那邊的情況稍微好一點。
至少王恭慶一眼便看到正在下車的兄姐們。
「耀哥!」王恭慶使勁地揮了揮手,帶著一同來接人的姐姐和下人們擠過人群,來要已經注意到他們而待在原地沒動的王耀、王臨安、王廬陽以及三名下人面前。
「蓉兒,小慶。」見到弟妹無恙,王耀如釋重負地吁了一口氣,擁抱著已迎上來的弟弟。那邊廂的王蓉也抱上同為女孩子的臨安,下人們不待提醒已經自動自覺地拿起行李。
王恭慶再與王廬陽來個兄弟擁抱後,像是想起什麼掃視過他杭姐姐泛紅的眼角,然後尋求確認般望向王耀。
王耀點點頭,證實了弟弟的臆測屬實。
「真的假的?!」一向沈不住氣的王恭慶立刻反應極大地叫了一聲,馬上被蓉兒一掌打在後腦勺上。「嗷!」
「行李都拿齊了嗎?」她不理會那個自知理虧抱住頭的弟弟,向下人們詢問。「那我們先回去吧。」
「好的。」
他們一行人分乘兩輛轎車回到湖.廣.會.館。在大廳裡等著他們回來的是荊楚兄弟、包括鬱林在內的三位西南姑娘。
「耀哥、阿杭!」女孩們一瞧見兄長和其中一位姐妹立刻迎上去。
王夏汭拍了拍王廬陽的背歡迎他的到來。王湘楚也給了他一個小小的微笑。
「楚庭呢?」王耀在鬱林放開臨安後問了一句。
「在房間休息,他的戒斷情況不太理想。」鬱林簡單地回答。
而接收到蓉兒的眼神示意後,王倩寧突然開口了。
「來吧,杭!我跟築霖先帶你去看房間!」嬌滴滴的西南姑娘用外表看不出的大力繞著臨安的手首先退場,築霖緊隨其後,臨行前她難得地朝廳上其他人比了個OK的手勢。
等確定那三個女孩已經離開聽力範圍,王耀嘆了一口氣。在場所有人的眼睛都緊緊地盯著他看。
江寧啊江寧,你明知這樣會有人用彷彿要吃掉我的可怕眼神把我盯得發毛的對不對?
何苦為難當兄長的呢?
你是否曾與他約定過承諾過什麼?做人可不能失信啊。
「他說要留守到最後一刻。」最後王耀只是這樣交代了一句。
帝都不到陷落一刻前都不能沒有人。那人還必須一定是帝都本人,反而國家的存在尚可提前離開。
不,他這次不得不離開。
他不忍他那位溫婉善解人意的弟弟受苦,又不忍其足足跪在大廳三日三夜只為求他離開的行為。
王耀啊王耀,你本來該狠一點,直接把他拖上火車才對。
「然後?」不知誰問。「束手就擒?」
王耀點點頭又搖搖頭。他突然萌生了馬上去火車站買一張往南/京的車票回去抓人的念頭。
「樂觀一點,也許他最後還是能及時趕到最後一班火車或是飛機來呢。」
有人點頭附和,想要把這凝重的氣氛改變過來。
王耀抬頭望向王湘楚。
「不,」一直沈默的對方突然說話了。
「什麼?」
「他不會來的。」王湘楚說。
*
十二月一日,國.民.政府正式於重/慶辦公。
同日,日/本東.京大本營下達了進攻南/京的命令。
他沒有來。
十一日,蔣先生致電南京留守軍團表示情況不能久持時撤退,王耀自然也撥通了那個電話。
「好啦好啦,我會看情況的啦。」電話那邊的人一如之前那般一副毫不擔心的口吻,反過來安慰他人。「如果有不妥的話我會先去安全區,再想辦法來大後方。」
「我們該直接殺上南/京把他押過來。」被剪短了頭髮的蓉兒雙手抱胸,惡狠狠地說。
是的,她這幾天心情特別暴躁,並不全然是那個來的原因。
你媽逼的被人一剪剪掉一半長髮,你能沈得住氣不把那人往死裡掐給我看啊。
「不,現在上去太危險了。」現在已經太晚了。
十三日清晨,日.軍攻克南/京城。
他沒有來。
而且王虹申發到重/慶、告知南/京淪陷的電報是十六日才到王耀手上。
下人顫巍巍地把報告最後一個字說完,整個廂房的廳子都鴉雀無聲,幾個人的視線都落在某位兄弟身上。
被西關兄妹、同胞兄長一同盯著看的王湘楚依然一副撲克臉,只是朝一臉緊張的下人點點頭表示知道,便遣退他了。
「……湘?」暫時不是毒癮發作的時候,王楚庭還是能夠跟好友聊上幾句的。他試探地開口。
「什麼?」
「你不去嗎?」之前並沒參與會議的王楚庭並不知道那件事,所以他才一臉詫異地看著依然安於大後方的好友。
「是的。」王湘楚點點頭。他放下已飲盡的茶杯,站起身。「柴房好像不夠柴了,我去幫忙。」他像一陣風般離開西關大少的廂房。
王楚庭決定把那句「柴房不夠柴也用不著你去幫忙砍柴」吞回肚子裡。王夏汭嘆了一口氣,決定把事情和盤托出,把西關兄妹聽得一臉驚訝。
「……嘛,他不是說會去安全區嗎?」鬱林問。
「我認為那只是空話。」夏汭淡淡地說。
「按王江寧那種死倔強性格,他不會去的。」
*
「不好?」王臨安一把搶過王恭慶手裡拿著的電報,杏眼怒瞪著電報上的文字,一字一字地閱讀確定她沒有看錯弟弟發來的消息。「他不好是哪門子的不好?說清楚一點會死嗎?!」
她憤怒地把弟弟發來的電報扔回給王恭慶。
「我恐怕王虹申正是想隱去了某些更讓人擔心的部分才……」王恭慶遲疑地開口表達自己的想法。這個發言立刻為他贏得杭姐姐一記怒瞪以及他蓉姐姐不悅的咂舌。
「說話前用點腦子好嗎兔崽子。」
「不,小慶說的不無道理。」
「大哥?!」
「我胸口最近都在鈍痛,比起之前的更嚴重,這不是什麼好情況。」
「現在南/京城完全與世隔絕,沒有人知道裡面的情況。雖然據申所說,蘇是被抓進牢房,與其他兄弟被關在同一地方。」王夏汭摸摸下巴思考著。「至少能確保他人是安全的,只是『不太好』。」
「至少他是活著的。」王恭慶說道,語氣中帶點強顏歡笑。
「不,死是容易的,活著卻更難。(註4)」王耀搖頭否認了弟弟的觀點。他在繼續說下去之前先望向臨安。
「說啊,你說吧。」江南小姐攤手一副不在意的樣子,只是她微顫的身體以及慘白的臉色出賣了她。「我還有什麼不能接受的呢現在?」
一向嬌生慣養、被兄長寵壞的大小姐沒再向任何人撒嬌撒野,會自動自覺去幫忙做家事。是的,她還有什麼不能接受呢?
「—--也許他現在更寧願死去。」又來了,胸口那陣鈍痛。
王臨安沒有說話,也沒有任何反應。她沒有甩開王廬陽搭到她肩膀上的手。
「—--誰死去?」一把嗓音插入大廳的對話裡。
眾人回頭,是稍早之前夥同下人外出購買日用品的王湘楚。
王臨安這時候突然深吸一口氣,似要開口卻被廬陽的手捏了捏她肩膀要她別胡來。
眼見沒人回應他的問題,王湘楚微微蹙眉,只當那不過是一個莫名奇妙的話題。他拿開一直夾在腋下的一份報紙,來到西關兄妹以及王倩寧面前。
「那是什麼?」王恭慶好奇地問。
「法文?」王楚庭看了報紙上的文字一眼。瞧見湘楚示意他接過的眼神,伸手拿過報紙。(註5)
「是的,剛剛在街上看到了這份法文報,我只認到南/京二字。」湘楚指了指捲起的頭條的一個不陌生的外文譯名。「我想外文報會不會有詳細一點、有關南/京的報導,所以買下來想讓你們看—--」王楚庭依著好友的話攤開報紙,讓整個頭條標題完整地顯示出來,然後他整個人都僵住了。坐在他旁邊的鬱林倒抽一口氣,倩寧更是用手掩住了嘴巴。
「怎麼了?上面說的什麼?!」見到這三個會法文的孩子無一不驚訝的樣子,其他人的心幾乎被提到喉嚨口。
王鬱林搖頭拒絕朗讀報紙內容,倩寧亦然。王楚庭只好拿起報紙,他遲疑地盯了臨安一眼。
「你要有心理準備。」他提醒。
「嗯。」王臨安失去耐性地揮揮手表示知道。
「南/京被屠城了。」
「啥?!」大家不約而同地喊了出來,臨安更是發出一聲尖叫。
「……日.軍進城後開始大肆殺戮被俘士兵,還有大量平民……呃——」王楚庭強忍著噁心感繼續唸下去。「這句什麼意思?」他低聲問法文掌握得比他好的妹子。
「……大量婦女……被——」鬱林在看到下一個字時迅速噤聲。最終還是敵不過其他人迫切的目光,小聲地說出那個動詞。
咣噹一聲,王耀失手打翻了茶杯蓋。
「抱歉……」王耀顫抖地想要撿起掉在茶几上的杯蓋,卻還是控制不了手的動作將杯蓋摔到地上粉碎。
還好有下人立刻上前開始收拾碎片殘骸。
「嘛……還有安、安全區吧?」王廬陽低頭看了看懷中的女孩,後者已經泣不成聲。
「安全區……」王楚庭快速地掠過整份報導,最後成功抓住了這個字眼,他的表情再次凍結在臉上。「這兒說……日.軍不理勸告多次進入安全區,安全區形同虛設。」
大廳現在可說是一片死寂。
「……我不應該買這份報紙——」王湘楚難得地當打破沈默那個,然而他接下來的話被王臨安的尖吼給淹沒。
「你不應該?你根本整個人就不應該在這兒!」王廬陽完全阻止不到她驀地就站起來,滿臉淚水地開始控訴起自家哥哥最好的朋友來。
「等、等等,阿杭,你冷靜——」王廬陽也站起來,想把臨安按回沙發上,後者推開了對方。
「你才是那個應該在前線打仗的那個人,不是我哥,不是我弟,是你。」
幾星期以來的忿恨以及為兄弟的提心吊膽終於爆發得一發不可收拾。每個想要勸架、叫臨安冷靜或是閉嘴的兄弟姐妹擔心地看了看杵立在原地沒反擊也沒動作的湘楚,又看了看同樣一臉憂色的大哥。
「——你是戰都,你有的是戰力,然而你卻躲在這兒,讓不該站在前線的人上前送死?!該去前線的明明是你!該在這兒的是王江寧是王虹申是其他人不是你!」
「阿杭,你夠了,湘他—--」
「枉哥哥還待你這麼好,你卻眼睜睜看著他送死?你安的是什麼居心?你心裡清楚哥哥對你是什麼樣的感情!你這窩囊廢!」
不不不,這太超過了。
「王臨安—--」王耀霍的站起來,厲聲地警告,卻不及王湘楚的動作來得快。
砰的一聲,王湘楚旁邊的一張酸枝茶几已經報廢。
王湘楚那一掌拍下去導致茶几變成一堆廢木的手不住地微顫,他深呼吸了一下,把那隻手握緊成拳頭。
「湘。」王夏汭警告般喊了一聲弟弟的名字,走到他旁邊。王臨安早已經忘了哭泣也忘了繼續剛才滿腔怒火的吼叫,只是緊張地盯著王湘楚看。王廬陽往前踏一步,擋在臨安面前。
雖然王湘楚不曾試過和家人動過真格,按道理也不可能會對女孩子動手,但凡事總有可能的不是嗎?
正當王耀打算出手攔住王湘楚隨時會衝去王臨安那邊的時候,那孩子卻出聲了。
「我會賠你的,小渝。」王湘楚看了看地上的家具殘骸。
「啊?哦、好的。」萬料不及對方居然是向自己喊話,王恭慶下意識地回答。
「不止這一張。」湘哥哥又加上一句,王恭慶完全不知道這到底是幹嘛,只好又繼續點頭說好,與其他人目送對方的離去。
是的,王湘楚離開大廳了。
「啊,糟糕了啦。」王夏汭搔搔臉,打算起步跟上弟弟的腳步,卻被王耀開口阻止了。
「就由他發洩一下。」王耀垂下眼睛說道。然後他轉頭,帶著責備的目光望著似乎知道自己把人惹毛而一臉不安的臨安。「小杭啊,」
湘他不是不為也,是乃不能也。
雖然這樣說其實很殘酷沒錯,但這是戰術唄。
「……而且是你家兄長提出的。」蓉兒在一旁補充一句。「所以他才這樣聽話。」
你想想看唄,小杭,你想想你自己是小湘。你明知你可以做到,但你不能做;你眼睜睜看著親人離去,你其實能夠去救他們的,但你的親人不准你這樣做。你這幾星期以來自責得不行了。你能想像那痛苦嗎?
等你想像到了、想通了後,請跟小湘道歉。
「啊,雖然這點很蠢,可是這幾星期他坐不住就是一直外出與下人去購置東西、真的忍不住就會去柴房幫忙砍柴,把整個柴房可以供應這幾個月的熱水熱力的柴都給劈了。」
「……」
「好了,我得要去阻止小湘他把自己的房間給拆掉。」王耀嘆了一口氣,站起身準備離開大廳。
「需要幫忙嗎?」蓉兒問。光王耀一個不可能阻止到暴走中的王湘楚。
「不用,我還想跟他談談。」
王湘楚沒有把自己的房間完全拆掉,至少他寢區範圍的家具還是完整無缺。
王耀敲響了敞開的門扉讓裡面的人注意到他的到來。坐在唯二兩張完好無缺的圓凳之一的王湘楚警覺地抬頭。
王耀清楚地看到湘楚眼睛裡還沒完全散去的陰暗和狠戾。
「大哥。」
王耀聳聳肩,繞過地上、分明是屬於另兩張圓凳還有木桌子的家具殘骸,坐到剩下那張圓凳上。
「真是……有點戰況慘烈呢。」王耀故作輕鬆地嘗試打開話題。
「我會賠給小渝的。」王湘楚只是冷冷地又重覆了一遍方才的話。「而且這比起其他地方根本比不上萬分之一。」
王湘楚沒有看著王耀,他依然低頭望著自己微抖的雙手。直到王耀伸手握上了他的手。
「你現在最想做的是什麼?」王耀不大不小的聲音一字一字地問出這個問題。
王湘楚深吸一口氣想要迫自己冷靜下來,卻無濟於事。
「就誠實地把心中所想的說出來好了,小湘。」
「去南/京,去殺敵。」王湘楚閉上雙眼,努力告訴自己不要再讓腦海浮現出南/京城的慘況,以及那人滿身傷痕的模樣。「……大哥,讓我走,讓我去南/京。」
我待不下去了,我忍不住了。今天我只是破壞了半個廳子,明天可能會毀了半個廂房,大後天可能把半個湖.廣.會.館給拆掉。住在我體內的那個闇影在尖叫、在怒罵,一直想我把它放出來,讓它品嘗鮮血、煙硝的味道。
「你想去南/京我跟你一塊兒去。」王耀一句話澆熄了王湘楚的渴望。
王湘楚猛地抬頭,褐黑色眼眸深處又閃過了一絲怨忿。
「不。」他拒絕王耀的建議。
「那我的答案也是不。」
「大哥……!!」王湘楚想要抗議,但王耀一臉由不得你拒絕的強硬表情。
「你知道嗎,小湘?」王耀緩緩地開口,「我們兩個其實都是最不該待在這兒的人。但是,事到如今已經不能後悔、不能想著『啊早知如此我們就該怎樣怎樣』的無用想法。」
早知如此我們該在南/京淪陷前把王江寧強行帶過來。
早知如此我們該在七月的時候就直接讓你對上菊。
早知如此我們該在六年前就派你出去,讓每一個王家的孩子都還能待在府裡。
早知如此……千年以前他不應該向那個孩子第一次伸出手。
然而現實就是,沒有早知如此。
我們已經回不去了。
事情發展到這地步、戰略正以緩慢的速度實現中。
只能讓事情繼續發展下去,讓一切如計劃般實現下去。
我們現時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
*
王鳳兆恰好趕在過年之前來到湖.廣.會.館。他帶來的還有一盆豫哥當日漏夜從洛/陽託人護送到西/安的牡丹花,以及各種北方戰況的消息。
「日.軍現在把焦點轉回華.北,短時間內應該不會拉長戰線到華.中腹地。」貴公子說完後,瞥見了王耀以及荊楚兄弟略為僵硬的臉色。「……怎麼了?」
「不,沒有,你繼續說。」王夏汭揮揮手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我想你們現在也不能一直依賴申發電報給你們了,他自身難保,早晚還是會被關起來。況且發電報給你們會泄露你們的位置。」
「我們也是三星期之前最後收到他的電報。」
「……雖然我們現在這兒的方位還算是保密,可是日.軍已經知道國.民政府在蜀地了,他們一定會有所行動。」王鳳兆說畢後抿了一口茶,抬眼看了看正襟危坐在座位上的王恭慶。
「是!我會注意!」王恭慶像個乖寶寶般回答得擲地有聲,王鳳兆撇了撇嘴角,忍住不露出嘲笑的表情。他把喝完的茶杯放回桌上,站起身。
「我要去休息,哪兒是我的房間?」
王恭慶正要站起身盡地主之誼把這位超難服侍的哥哥招呼到他的廂房去,怎料對方卻開口要談不上有什麼好交情的王夏汭來帶路。
王夏汭似乎也沒料到對方居然找上他,但也沒有推搪的道理,只好站起身去帶路。
「所以,『以.空.間.換.取.時.間』,你們兩兄弟在這兒。」走到下一條走廊的時候,王鳳兆一如對方所料般開口了,臉上掛著一個嘲弄的笑容。「然後你們聽說到日.軍現在又把軍隊主力放回華.北時便那個蠢樣。」
「耀哥也是一臉愕然。」王夏汭聳聳肩,提醒了一句。
「好吧。」不小心把大哥也罵進去的王鳳兆當然不會道歉,只是瞪了對方一眼。「那麼『以.積.小.勝.為.大.勝』在哪?」(註6)
「別問我。」又拐過另一個彎,王夏汭看到前方的人影,立刻向他打招呼。「—--穗!」
外面只披上一件薄外套、一臉蒼白的王楚庭剛踏出房間打算關門時便被人喊住。
「啊,嗨。」
「哎唷,王楚庭。」王鳳兆挑眉,從頭到尾打量了西關大少一番。「毒癮剛發作完喔?」
額角沁著忘了抹去的冷汗,背部都濕透了的衣服,那一張蒼白瘦削的臉龐,一一告訴大家他方才又經歷了一場毒癮發作。
「關你X事。」王楚庭惡狠狠地啐了一聲,他邁著略為浮沈的腳步離開,順勢送了一根中指給他。
「我要叫我的兵馬俑列陣。」
「不。」王夏汭飛快地打斷了王鳳兆的咬牙切齒發言,「繼續走,再下一條走廊後就是你房間,我擔保跟穗的房間相距甚遠。」
「……大哥怎麼可能會讓那傢伙用那種方法戒鴉片?直接戒斷不就好了。」王鳳兆嗤之以鼻。
是的,就算沒人跟他說起他也能知道王楚庭的戒鴉片方法是逐漸減少吸入量直到戒斷半點毒也不沾。王鳳兆能夠嗅到方才王楚庭關上門之前從房裡飄出的微量鴉片燃燒的味道。
「他抽了快四十年,你要他直接戒斷他真的會死掉吧。」
「說得我們王家中好像沒人有抽鴉片抽超過四十年似的。」(註7)
他們來到今後王鳳兆在湖.廣.會.館暫住的廂房門前。
「這兒。那我回去了。」王夏汭也不想再跟眼前這傢伙待下去,巴不得腳底抹點油溜得愈快愈好。
「—--想這計策的是王江寧對吧?」王鳳兆突然沒頭沒腦地開口,見到王夏汭點點頭他便繼續說下去。「適度的忍耐再爆發的力量的確是無人能及,尤其是那人是王湘楚的話。不過壓抑過久說不定會有反效果。」比如說已經再無力抵抗。
他還真的是把所有東西都押在這計策上了。
真是個瘋子。
「日.軍知道作戰中心、重工業中心在你家。」只要把整個華.北平原納入囊中,他們下個目標就是你了。
不管怎樣,祝你們往後旗開得勝。
……承你貴言。
*
日.軍在二月中旬的時候在重/慶和武/漢投下第一枚炸彈為後來的重/慶大轟炸以及武/漢會戰揭開了序幕。王耀在那之後把龍召喚出來用結界守護著佔地八千多平方米的湖.廣.會.館,他的臉色也愈來愈差了,在床上臥了足足一星期。
六月,花.園.口.決.堤,王滎陽毅然把那條加諸在黃龍上的枷鎖一一拿下,讓那條生性兇狠暴戾的黃龍解開束縛把大半個華.北平原都淹了想要阻擋敵人的攻勢卻無濟於事。王家繼王耀之後輩份最大的王滎陽也被抓獲。這也意味著日.軍已經把戰線推進華.中了。
「該我們了。」收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王夏汭徐徐吁了一口氣,他轉頭望著站在他旁邊的弟弟。
王湘楚把目光從桌上攤開的地圖轉到兄長的臉上,他點點頭。
終於,終於。他體內的闇影在尖聲歡呼。
「我會回家先抵抗他們拖住他們腳步,還沒到你正式上場的時候,湘。」王夏汭狡黠地眨了眨眼睛,完全不像就要上戰場的樣子。「哥幫你爭取時間,你護送所有東西搬到大後方這兒來。」
王湘楚頷首表示明白。他知道兄長的戰略絕對有它的意義所在,如果作戰指揮的是其兄長,王湘楚唯一需要做的就是聽從命令,毋須有後顧之憂地去殺敵,千年如是。
「萬事請務必小心。」所有來送行的人都再三叮嚀將要離開的王夏汭。
「啊,對了,湘,」同胞兄長想起什麼又朝弟弟說了。「也許我可以回來,也許我回不來了。到時你要出戰了的話,我不在你身邊,你……就隨便吧。」
這變相的放任對方可以盡情解放的承諾。王耀略為不贊同地盯了夏汭一眼,後者假裝沒注意到。
「我知道了。萬事小心。」王湘楚回答,給予兄長離別前最後一個擁抱。
這一走就是四個月。直到漢/陽陷落後兩天他帶著滿身傷敲響湖.廣.會.館的大門,宣佈他的任務完成歸來。
王鬱林又哭又笑地給了他一個擁抱,王楚庭打他又不是、不打他又下不了火,他狠狠地摟過歷劫歸來的兄弟。
「X你個肺,衰仔!」王楚庭眼框發熱,他忍住把眼淚收回去。
當初死守武/漢的前提是廣/州還在國軍的控制之下,讓最重要的粵.漢鐵路能繼續通行。然而他本人在大後方不在家鄉,沒能改變廣/州很快便在廈/門被攻陷後也隨之落入敵軍手中的事實。王楚庭本來以為他另一個好友也回不來了,而且主因還因為是他沒能出戰的緣故。(註8)
「哈哈—--嘶—--哎唷……混蛋你別惹我笑,我痛。」王夏汭才剛脫口而出的笑聲很快便變成了扯到傷口的吸氣聲,他警告了王楚庭一聲,但臉上還是掛著大大的笑容。他放開王楚庭,望向大哥、陪都小子以及戰都女將。「我回來了,大哥,任務完成。」
重創了數個師團、在將來經統計後將近十萬敵軍在該戰被滅,也終止了日.軍原本想要縱向的戰術,被迫到達那個省份。最後一隻棋子就位,敵軍在注意到之前已經一隻腳踏入了那個精心佈置的陷阱,任務完成。
「小荊。」對於能夠安全歸來的弟弟,王耀不再作更多的言語,沈默地擁上他。
「贛他安全沒事,我看到他了。但他說要繼續打遊擊就不來大後方。」在王耀終於放開他時,王夏汭又說出一個令人振奮的消息。在這之後他轉頭迎上了雙胞弟弟的目光。(註9)
「湘,過來。」王夏汭招手要弟弟過來,然後把整個人的重量都靠在他的肩膀上。「這次真的輪到你上場了啦,我把剩下的交給你了,哥真不是出去打仗的料子呀。我要休息睡一覺了。」語畢,他閉上眼睛。要不是王湘楚及時扶住他癱軟的身子,他都要摔到地上去了。
著人把已經昏睡過去的兄弟送到他房間去,大廳裡剩下的人一致把目光刷刷地望向佇立得直直的那位少年。
「明瞭。」王湘楚低聲答道。
闇影仰天狂笑,他知道已經無人能阻止他。
*
最後的最後,那個深夜。
王耀往後一回想起那個深夜,總是悔恨如果當時知悉了對方就在他房門前、知悉了將會一別七年,他一定會奪門而出,和那個當時已換好一身軍服、把略長的頭髮紮成行軍髮髻的少年好好話別。
兩個膝頭跪在冰涼的石地板上,雙手撐著地板,王湘楚朝王耀緊閉的房門叩了三個響頭,又在一間無人居住的廂房前站了一會落下一句「我絕對會帶你回來」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湖.廣.會.館。
第二天早飯的時候每個人都注意到那個空出來的位子。王耀放下本來打算起筷的筷子和碗,三步併兩步來到那掛著女書文字的牌子的房間前,雙手往前一推打開門,卻只見到人去樓空的景況。
「他走了。」他喃喃地說道。
其餘跟在大哥身後來到房門前的弟妹紛紛駐足,沒有作聲。
這天終究還是來了。
他們幾乎已失去對時間流逝的認知,不知道這算是來得太早,還是來得太晚。
會館的庭園裡的木芙蓉樹上已經沒有花朵的出現。
他緩緩鬆開舉起的拳頭,任由掌心的髮絲自指間隨風吹過而溜走。秋風帶走的,還有附近一棵樹上最後一朵幾近凋零的木芙蓉。
長/沙燃起了第一次戰火。
Fin.
§詮釋
註1 1937.7.7 七.七事變,整個七月就在打北/京以及天/津。中方曾經嘗試停戰,然而被日方所拒
註2 雖然1937年11月時已決定重/慶四/川那邊為大後方,那兒歷多年建設也已經開始是人過的(X) 、撤到大後方劬的確有搬到工廠等等,但國軍一開始還是把更為方便以及繁華的湖/北武/漢三鎮作為作戰指揮中心
註3 1937.11.20 宣佈遷都重/慶,成為戰時陪都
註4 何其芳《成/都讓我把你搖醒》
註5 廣/東湛/江實為法/國殖民地,再者當年十三行。所以楚庭哥哥當然會懂法文,倩寧會法文是因為鄰家是法叔殖民地
註6 沒錯這策略全名是「以.積.小.勝.為.大勝,以.空.間.換.取.時.間」 老實說這他媽的小勝真的沒什麼用囉我覺得- - 荊楚兄弟正式作戰後很多都是大勝了 :P
註7 這兒四十年是從阿九也離家後開始大少就沉淪到1937年 差不多四十年。然而粗眉佬倒賣鴉片、西南組去種鴉片到民國說要禁煙差不多六十年時間。即使假設1900年王耀迫弟妹禁煙還是有超過四十年。
註8 1938年5月廈/門被攻陷、10月廣/州被攻陷。因為廣/州最後一個港口也被攻陷了也斷了粵.漢鐵路所以再守武/漢三鎮也無用,國.軍決定撤退,真的結果讓日.軍推進到湖/南省了。
註9 雖然江/西對於我來說完全是小透明(。)本來是覺得也讓他被抓好了。然而查過後發現江/西其實也很活躍耶,直到1942年南/昌才被攻陷,那就讓他在外面打遊擊好了(喂
沒標明但需要的註10 木芙蓉是四/川和湖/南的定情信物(爆) 兩地均盛產此花,前者的成/都因而又作蓉.城,也的確是蓉兒名字由來。湖/南因盛產木芙蓉也叫作芙.蓉.國,小時候沒少被笑出水芙蓉之云云。然後四/川跟重/慶這麼近別告訴我重/慶沒這花就行了因為會館在重/慶。
文.夕.大火,長/沙焦.土.抗戰自焚(X) 不過再多等一年才爆第一次長/沙之戰
不要問我那一年空檔期為毛湘湘不回家。
標題「繁花落盡君辭去」出自劉.禹.錫的《送廖.參.謀.東.遊.二首》
我又是在想標題想到頭都爆了本來想用《荊.楚.歲.時記》的歲時記,剛好是荊楚兄弟,但查了一下歲時記是歲節時的事情好像不適合,而且大後方的重點是小渝啊
苦無出路的人類決定翻詩詞集,決定用有關戰爭的,決定折戟沉沙,決定聽融化了這詩進歌詞的御龍吟,然後查到整篇歌詞用哪的典故/融化了哪首詩詞,然後我看到了原句直出的「繁花落盡君辭去」
然後,啊,想到了。「當年深秋晚上王湘楚叩頭離別後,院子裡的花朵又被秋風一吹,把散落、再無生命力的花兒吹落了。」的情景,繁花落盡君辭去。
然後我就發現代表湖/南的木芙蓉花期是8月到10月。好,完了。
省擬歲月靜好系列一向寫的是前線,大後方著墨甚少,只是片語之間,於是決定寫一篇完全是大後方的。
之前(是好久以前)看過了《成/都讓我把你搖醒》正正說的就是大後方的情況,以此作契機,但文中內容完全沒提到他,除了那句死是容易的。(爆)
這篇的時間線是從1937年七.七.事變的七月開始,一直到翌年十一月十八日文.夕.大.火。
當中夾雜著也許大家覺得有點熟悉的劇情,或是熟悉的人物在熟悉的時間帶著熟悉的東西出現,是的,我把可能的、只要不是在牢中的王江寧的其餘篇數,包括在這網站的以及收錄在省擬的,甚至其實是特典的劇情盡可能串連在一起了,快去尋寶吧。(喂)
雖然文夕大火整件事就是白痴到核爆然後簡直心痛起二千年的楚/國文化毀於一旦,但如果代入完全黑化了的王湘楚真的很帶感很喜歡。
更別說以.空.間.換.取.時間這戰術若然真的一開始打算把日.軍引到給湘湘打,簡直帥到逆天湘湘我給你跪。
結果出現的只有黑湘。
知道我前些日子在寫這篇的人都知道我一直喊黑耀不足。
後來我想通了。黑耀本來就不是戰時出現是戰後出現,既然他不會出現在這兒我怎麼吸收天地靈氣日月精華他也不可能在這兒出現,於是黑湘把原先留給黑耀的篇幅都佔去了。
好吧這還是不代表六季APH敢十一集不出王耀。(吐血
啊有沒人覺得荊穗、荊楚兄弟、秦穗、荊秦有萌點(喂
在親媽筆下只有戰時的病弱大少才是受喔(。)
糟糕有點想寫(住手)
不過W學園也有一個www
戳這兒回到上一頁>.0
※請遵守APH網絡禮儀。
※以下文章中提及的一切事物與現實上的國家、地區並無關係。
※以下內容含自家省擬人物出場,不喜者勿入。
※皖杭、隱黑津、湘<蘇
※完全作者自娛產物,根本不適合人看(爆)
※哥哥生日快樂!萬字閱讀愉快(你家弟很明顯是想看死你才對吧)
以下人名排列按出場次序
王江寧=江/蘇
王倩寧=雲/南
王恭慶=重/慶
王蓉=四/川
王築霖=貴/州
王海津=天/津
王燕平=北/京
王鬱林=廣/西
王楚庭=廣/東
王夏汭=湖/北
王湘楚=湖/南
王臨安=淅/江
王廬陽=安/徽
王虹申=上/海
王閩之=福/建
王隆興=江/西
王滎陽=河/南
王鳳兆=陝/西
「他的目標,是你。」
「所以你有什麼計劃?」
少年頓了一頓,他從椅子上站起,執起桌上的一枝筆,在攤開在桌面上的中/國地圖上面畫了一個圓圈。
黑髮束成馬尾在腦後的青年只望了地圖一眼,已經知道接下來對話的結局。
「你是指—--」
「是時候撤退到大後方了,大哥。」
【APH三次創作.中/國省擬】繁花落盡君辭去
書房裡的少年與電話那頭的人最後寒暄叮囑數句便放下電話。他重重地吁了一口氣,盯著已經掛上的電話話機幾秒,這才站起身往其他人所在的偏廳走去。
第一個注意到他到來的是窩在沙發裡編織的西南姑娘。
「如何?耀哥跟你說些什麼?」王倩寧發問。
「南/京今天宣佈正式把我們這兒定為大後方。國.民政府開始把重工業什麼的都搬過來。」王恭慶回答,他望著坐在另一張沙發上的親姐王蓉。「耀哥說,已經向其他人發電報打電話叫他們都來這兒,他幾天後會和蔣先生飛來找我們面談更多細節。」
一直沒出聲的王築霖放下閱讀的晚報,報紙的標題頭條是「中/日停戰不果,平.津戰事告急」(註1)。
「其他人,包括小津和燕平他們嗎?」
「耀哥沒說。」王恭慶聳聳肩,「我得去叫下人幫忙收拾一些客房給大家住下來了,也不知道要住多久,還得要準備足夠份量的食材……好像還沒什麼真實感,可是戰爭真的開始了。」
*
平.津戰事正酣,也不影響王海津可以忙裡偷閒趁著停戰的時候獨個兒坐到北/平城樓上,雙腳凌空地踢著,觀看那一片漆黑、頹垣敗瓦的北/平。
王燕平手上攥住一張電報,登上城樓見到那在黑夜之中危坐城牆上的兄弟。
「你要是一個不小心掉下去兒我可不會管你哩。」
「晚上好,京哥哥。」王海津回頭微笑。他眨眨機靈的大眼,馬上注意到燕平手上拿著的東西。
王燕平不待對方開口,把電報遞給他。
藉著身後微弱的油燈光線,王海津很快便讀畢電報,把它歸還給燕平。
「這樣很好,至少我們可以放心其他人不會有事了。我們必須替他們爭取時間安全撤退。」王海津精神奕奕地握緊拳頭表示決心。但王燕平還是輕易地看出了他眼睛裡掩飾不了的疲累。
王燕平內心歎了一口氣,雙手放到城牆的石壆上,同樣看著一點光亮也沒有、猶如死城一般的北.平。
「你想我們被抓後,日/本鬼子們會住手嗎?」他問。
王海津聽罷問題輕笑一聲,他搖搖頭。
「不,他們當然不會住手。他的目標是南/京—--在南/京的耀哥哥。我們對於他來說只不過是談判的籌碼。」
「你能走的,你還來得及去大後方。為什麼要留下來?」
王海津回頭,盯了王燕平一眼,又移開目光。
「我想見她。」他幽幽地落下一句。
我想見那個六年不見的她。
*
「小姐,找大少爺的電話。」有下人敲響了西關二小姐閨房的門。正服侍小姐更衣的女下人看了臉帶不耐之色的小姐一眼,正想開口代為回答之際,那下人的聲音又繼續響起。「是耀先生的來電。」
這下二小姐倒抽一口氣,匆匆扣好衣服上最後一枚鈕扣,來不及穿上外套便打開閨房房門。不待外面那個來通知的下人的帶路,已經逕自衝下樓梯,跑進書房取過管家先生手上拿著待命的電話。
「耀大哥。」王鬱林接聽電話,喊了一聲話筒彼端的人。
「咦?鬱林?楚庭呢?」王耀沒料到接聽電話的是另一個妹妹。如果兄長不在家才要妹妹接聽電話……王耀心裡不安的預感在聽見鬱林說同胞兄長已經三天沒回家、而她準備出去找人的消息後得以證實。
「你找他有什麼事?我去公煙館找到人的話轉告給他?」
「啊,是的,」王耀只能假裝自己不為意弟弟在公煙館待了三天的事實,清清喉嚨繼續說下去。「我兩星期前有撥電話來問楚庭什麼時候動身去大後方,叫他給個確實日期我,可他到現在還沒有回我電話。」他又頓了頓沈默一番。「昨晚北/平淪陷了,現在只剩小津一人在那邊抵抗。下一個被攻擊的沿海城市可能是小申,也可能是楚庭。你們最好盡快去大後方。」
「我明白了。」
王鬱林放下電話。她呼了一口氣,要管家和下人們開始執拾行裝、去車站查詢火車時刻表以及購票。她穿上下人遞來的月白色棉襖,拉開趟櫳門,坐上等候已久的人力車。
「去公煙館。」
*
「我們太多精銳部隊都在淞.滬戰犧牲了。」
「大後方來不及供應軍備給前線,我們不夠時間訓練新兵投入戰場。」
「不夠時間我們就來製造時間啊。」一直盯著掛在牆上的中/國地圖的少年終於轉過身來面對正焦頭爛額激烈討論戰況的人類。
「如何?」有人問道。而坐在桌子一端後的副參謀總長瞇了瞇眼睛。
「蘇先生的意思是,拖延戰術?」
王江寧笑了笑,卻沒有說話。
「但我們在上/海那邊無法再拖延到很久。」
「白先生,你知道王家的戰鬥力在哪嗎?」王江寧歪頭,似笑非笑地反拋出一個問題。
「呃,現在上/海那邊?」副參謀總長不確定地問道。
這都打了快三個月還能頑強抵抗的地方,大概就是那兒吧?而且上/海先生不正好是蘇先生的親弟嗎?
王江寧搖搖頭,臉上掛著一個恬靜的笑容,伸出修長的手指在地圖上某處點了點。
「這兒,這個人。」他略帶留戀地看了看地圖上標示的名字。
「但、但是,若果真要把日軍引到那兒的話,您——」
「是的,當然了。」王江寧點點頭,不容置疑地打斷了對方的話。「但反正南/京本來就是他們目前的終極目標,不是嗎?那至少也要犧牲得有意義。而且絕對可以爭取到更多的時間。」
*
「所以,」他頓了一頓,「你們打算把日.軍引到我們那邊。」
「是的。」光頭男子頷首承認,「湘先生是我們的王牌。」
王夏汭不置可否地聳聳肩。他看了一眼坐在旁邊、一直沒說話,而當聽見「以.空.間.換.取.時.間」這個戰略時開始臉色陰沈的雙胞弟弟。噢,還有他掌心捏住那枝筆。
王夏汭碰了碰王湘楚的手臂,示意他放開那枝可憐的筆。
王湘楚「啪」的一聲把那枝筆拍到桌上,掌勁雖然沒到可以拍得桌面出現裂縫的地步,倒也把擱在桌上的茶杯給震得裡面的茶水掀起一陣漣漪。
「為了這樣你要放棄大半個中/國土地,包括寧——首都?」王湘楚終於說出會議開始以來第一句話。
蔣先生點點頭。王湘楚隨即把視線轉移到同為座上客的王耀身上,尋求大哥的確認。
「大哥你怎麼能容許這等荒謬的事發生。」
「所以我已經早在七月開始時叫大家來大後方。」王耀疲憊地閉上眼睛。
他今早偕同蔣先生他們從南/京飛抵重/慶,抵達後馬不停蹄地處理事務,現在在湖.廣.會館進行會議。晚點會議完結後王耀又得馬上趕回去南/京。如此緊密的行程沒有人能吃得消。
尤其是,當他還要是國家的時候。他的身體很疼,那是炮火落在中/國國土上的結果;他的頭痛得要命,那是因為有國土已落到敵軍手上,而那就像被人硬生生地從身上扯下一塊肉似的。
「我回去南/京後會讓廬陽、小杭先過來。小申不知能不能逃到出來,我和江寧留守到最後。」王耀繼續說下去,「至於閩之和隆興,他們決定留守到最後,滎陽和鳳兆也是。剩下的其他人,已經在這兒了。」
「要把武/漢作為前線指揮我沒意見。(註2)」王夏汭適時又開口了。「隨便你們,只要你們認為這個戰略真的有用。我不能接受這個戰略到頭來只是讓我的兄弟白白犧牲。」
「謝謝荊先生的配合協助。」
王夏汭沒有回答。他看了看蔣先生又看了看弟弟,給出的暗示很簡單:你先處理好這傢伙我們再說。
蔣先生張開嘴巴打算發聲,王湘楚沒有理會他。
「耀哥,是你叫我去找一個為了保護而戰鬥的理由。你現在卻叫我眼睜睜地看著我該守護的人去送死而袖手旁觀、安於大後方?」他的手又已經捏住那枝筆了。
這次王夏汭沒再阻止他直接把筆折斷一半。
「我很抱歉,但這是我們最終能想到的戰略。」蔣先生說。
王湘楚把筆的殘骸留在桌上,他猛地站起身。
「我親自去跟寧說。」他發誓他要敲開好友的腦袋看清楚裡面想的是什麼。王湘楚冷冷地朝會議廳的其他人點了點頭,快步離開了。
電話響了五聲後便被接起來。
「喂?我是蘇。」
「我是湘。」
王江寧笑了。
「我就知道你一定打電話來。」
「那你也該知道我不可能眼睜睜地看著你們遭難而不出手。」
「那麼的話你就要學會把不可能化成可能。」王江寧的語氣依然是那麼的輕鬆自在。「你能做到的,湘。我很期待你在湖/南把他們打得落花流水、滿地找牙呢。」
王湘楚很想朝電話吼。
為什麼他還能這麼悠然自得不當一回事、為了拖延時間給大後方、為了請君入甕把日軍戰線拉長無力再戰,就能這樣犧牲自己呢。
「湘,我現在是帝都啊,帝都的責任要保護大哥。我不能走。」王江寧柔聲地回答。
「寧,答應我你在最後之前會來大後方。」
「湘。」你不能要我答應一個沒有十分把握的承諾。
「答應我,寧,不要死。」
「好。」這個王江寧倒是能答得爽快。因為他們的存在實在很難死去。「你也要答應我,必須確保耀哥哥的安全,不要讓他主動去找日/本。」
「我答應你。」王湘楚點頭允了這個要求。
「……小渝那邊有木芙蓉嗎?」王江寧的岔開話題讓湘楚不禁「啊?」了一聲。「我突然有點想看木芙蓉呢。」
「現在都沒啦,都謝了。」
「這樣啊,那明年吧。」他又沈默了半晌,最後只是說了句那我去繼續忙了再聊便掛斷電話。
王湘楚默默地掛上電話,他看見大哥剛好停在書房前準備敲門。
「耀哥。」
「你跟江寧聊完了?」
「嗯。」
「對不起,湘。結果我們要用到這種戰術。」王耀低垂眼睛,充滿歉意地說。
是啊,其實最反對這戰術的是他才對。哪有大哥想眼睜睜看著弟妹被抓住以換取他的安全呢。
「我還能怎樣?」王湘楚反問。
「……」
這時候王蓉也踏進書房。
「只要大哥你不要妄想決定貿然出去找日/本就能解決一切問題讓所有人回來就行了。」四/川姑娘說話毫不留情。
「不,寧叫我要盯緊你。」王湘楚立刻提出抗議。
「為什麼?菊的目標本來就是我。只要我出現了,他就不會再抓走其他人。」被戳穿心裡所想的王耀倒又沒有窘態,他神色自若地回答。
「是啊,他抓走了你,我們都死了,當然不會再被抓走。」這插話的是王夏汭,連他也來到書房加入對話了。
「荊。」王耀不認同地喊了一聲。
「別白費其他人的心血,大哥。」
「我不需要你們的保護,我才是大哥、才是該保護你們的那個。」
「這個嘛,當家人是敵人的目標,也不再理會輩份問題了,總之就是要保護家人。」王夏汭攤手,「要是國都沒了,談何家呢?」
王湘楚和王蓉點頭如搗蒜表示無比認同。
王耀正想開口反駁,卻聽見奔跑的腳步聲自遠至近傳來,來者一路跑到書房門前,書房裡的四人不約而同地轉頭盯著那個喘著氣的弟弟。
「怎麼了?」作為那人的親姐,蓉兒開口。
「我要成為戰時陪都了。」這個生理年齡才剛過十八的少年說。(註3)
*
到站的火車緩緩減速,直到一聲刺耳、硬生生的車輪與路軌大力摩擦的噪音響起,這列南/京開往重/慶的火車終於到達終點站。
火車乘務員幾乎是同時從火車裡把車門打開率先下車來到月台,協助緊隨後面的乘客下車。
這班列車上的乘客大抵都是逃避戰爭而逃難到來的,大部分人都拿著大包小包行李。而一早便在月台上等候親友的家人、或者是大戶人家僱來的行李搬運工一湧而上,寒暄擁抱的、搬運行李的、東張西望尋找對方身影的,月台上一時熙來攘往,使得找人的工作難上加難。
頭等車廂那邊的情況稍微好一點。
至少王恭慶一眼便看到正在下車的兄姐們。
「耀哥!」王恭慶使勁地揮了揮手,帶著一同來接人的姐姐和下人們擠過人群,來要已經注意到他們而待在原地沒動的王耀、王臨安、王廬陽以及三名下人面前。
「蓉兒,小慶。」見到弟妹無恙,王耀如釋重負地吁了一口氣,擁抱著已迎上來的弟弟。那邊廂的王蓉也抱上同為女孩子的臨安,下人們不待提醒已經自動自覺地拿起行李。
王恭慶再與王廬陽來個兄弟擁抱後,像是想起什麼掃視過他杭姐姐泛紅的眼角,然後尋求確認般望向王耀。
王耀點點頭,證實了弟弟的臆測屬實。
「真的假的?!」一向沈不住氣的王恭慶立刻反應極大地叫了一聲,馬上被蓉兒一掌打在後腦勺上。「嗷!」
「行李都拿齊了嗎?」她不理會那個自知理虧抱住頭的弟弟,向下人們詢問。「那我們先回去吧。」
「好的。」
他們一行人分乘兩輛轎車回到湖.廣.會.館。在大廳裡等著他們回來的是荊楚兄弟、包括鬱林在內的三位西南姑娘。
「耀哥、阿杭!」女孩們一瞧見兄長和其中一位姐妹立刻迎上去。
王夏汭拍了拍王廬陽的背歡迎他的到來。王湘楚也給了他一個小小的微笑。
「楚庭呢?」王耀在鬱林放開臨安後問了一句。
「在房間休息,他的戒斷情況不太理想。」鬱林簡單地回答。
而接收到蓉兒的眼神示意後,王倩寧突然開口了。
「來吧,杭!我跟築霖先帶你去看房間!」嬌滴滴的西南姑娘用外表看不出的大力繞著臨安的手首先退場,築霖緊隨其後,臨行前她難得地朝廳上其他人比了個OK的手勢。
等確定那三個女孩已經離開聽力範圍,王耀嘆了一口氣。在場所有人的眼睛都緊緊地盯著他看。
江寧啊江寧,你明知這樣會有人用彷彿要吃掉我的可怕眼神把我盯得發毛的對不對?
何苦為難當兄長的呢?
你是否曾與他約定過承諾過什麼?做人可不能失信啊。
「他說要留守到最後一刻。」最後王耀只是這樣交代了一句。
帝都不到陷落一刻前都不能沒有人。那人還必須一定是帝都本人,反而國家的存在尚可提前離開。
不,他這次不得不離開。
他不忍他那位溫婉善解人意的弟弟受苦,又不忍其足足跪在大廳三日三夜只為求他離開的行為。
王耀啊王耀,你本來該狠一點,直接把他拖上火車才對。
「然後?」不知誰問。「束手就擒?」
王耀點點頭又搖搖頭。他突然萌生了馬上去火車站買一張往南/京的車票回去抓人的念頭。
「樂觀一點,也許他最後還是能及時趕到最後一班火車或是飛機來呢。」
有人點頭附和,想要把這凝重的氣氛改變過來。
王耀抬頭望向王湘楚。
「不,」一直沈默的對方突然說話了。
「什麼?」
「他不會來的。」王湘楚說。
*
十二月一日,國.民.政府正式於重/慶辦公。
同日,日/本東.京大本營下達了進攻南/京的命令。
他沒有來。
十一日,蔣先生致電南京留守軍團表示情況不能久持時撤退,王耀自然也撥通了那個電話。
「好啦好啦,我會看情況的啦。」電話那邊的人一如之前那般一副毫不擔心的口吻,反過來安慰他人。「如果有不妥的話我會先去安全區,再想辦法來大後方。」
「我們該直接殺上南/京把他押過來。」被剪短了頭髮的蓉兒雙手抱胸,惡狠狠地說。
是的,她這幾天心情特別暴躁,並不全然是那個來的原因。
你媽逼的被人一剪剪掉一半長髮,你能沈得住氣不把那人往死裡掐給我看啊。
「不,現在上去太危險了。」現在已經太晚了。
十三日清晨,日.軍攻克南/京城。
他沒有來。
而且王虹申發到重/慶、告知南/京淪陷的電報是十六日才到王耀手上。
下人顫巍巍地把報告最後一個字說完,整個廂房的廳子都鴉雀無聲,幾個人的視線都落在某位兄弟身上。
被西關兄妹、同胞兄長一同盯著看的王湘楚依然一副撲克臉,只是朝一臉緊張的下人點點頭表示知道,便遣退他了。
「……湘?」暫時不是毒癮發作的時候,王楚庭還是能夠跟好友聊上幾句的。他試探地開口。
「什麼?」
「你不去嗎?」之前並沒參與會議的王楚庭並不知道那件事,所以他才一臉詫異地看著依然安於大後方的好友。
「是的。」王湘楚點點頭。他放下已飲盡的茶杯,站起身。「柴房好像不夠柴了,我去幫忙。」他像一陣風般離開西關大少的廂房。
王楚庭決定把那句「柴房不夠柴也用不著你去幫忙砍柴」吞回肚子裡。王夏汭嘆了一口氣,決定把事情和盤托出,把西關兄妹聽得一臉驚訝。
「……嘛,他不是說會去安全區嗎?」鬱林問。
「我認為那只是空話。」夏汭淡淡地說。
「按王江寧那種死倔強性格,他不會去的。」
*
「不好?」王臨安一把搶過王恭慶手裡拿著的電報,杏眼怒瞪著電報上的文字,一字一字地閱讀確定她沒有看錯弟弟發來的消息。「他不好是哪門子的不好?說清楚一點會死嗎?!」
她憤怒地把弟弟發來的電報扔回給王恭慶。
「我恐怕王虹申正是想隱去了某些更讓人擔心的部分才……」王恭慶遲疑地開口表達自己的想法。這個發言立刻為他贏得杭姐姐一記怒瞪以及他蓉姐姐不悅的咂舌。
「說話前用點腦子好嗎兔崽子。」
「不,小慶說的不無道理。」
「大哥?!」
「我胸口最近都在鈍痛,比起之前的更嚴重,這不是什麼好情況。」
「現在南/京城完全與世隔絕,沒有人知道裡面的情況。雖然據申所說,蘇是被抓進牢房,與其他兄弟被關在同一地方。」王夏汭摸摸下巴思考著。「至少能確保他人是安全的,只是『不太好』。」
「至少他是活著的。」王恭慶說道,語氣中帶點強顏歡笑。
「不,死是容易的,活著卻更難。(註4)」王耀搖頭否認了弟弟的觀點。他在繼續說下去之前先望向臨安。
「說啊,你說吧。」江南小姐攤手一副不在意的樣子,只是她微顫的身體以及慘白的臉色出賣了她。「我還有什麼不能接受的呢現在?」
一向嬌生慣養、被兄長寵壞的大小姐沒再向任何人撒嬌撒野,會自動自覺去幫忙做家事。是的,她還有什麼不能接受呢?
「—--也許他現在更寧願死去。」又來了,胸口那陣鈍痛。
王臨安沒有說話,也沒有任何反應。她沒有甩開王廬陽搭到她肩膀上的手。
「—--誰死去?」一把嗓音插入大廳的對話裡。
眾人回頭,是稍早之前夥同下人外出購買日用品的王湘楚。
王臨安這時候突然深吸一口氣,似要開口卻被廬陽的手捏了捏她肩膀要她別胡來。
眼見沒人回應他的問題,王湘楚微微蹙眉,只當那不過是一個莫名奇妙的話題。他拿開一直夾在腋下的一份報紙,來到西關兄妹以及王倩寧面前。
「那是什麼?」王恭慶好奇地問。
「法文?」王楚庭看了報紙上的文字一眼。瞧見湘楚示意他接過的眼神,伸手拿過報紙。(註5)
「是的,剛剛在街上看到了這份法文報,我只認到南/京二字。」湘楚指了指捲起的頭條的一個不陌生的外文譯名。「我想外文報會不會有詳細一點、有關南/京的報導,所以買下來想讓你們看—--」王楚庭依著好友的話攤開報紙,讓整個頭條標題完整地顯示出來,然後他整個人都僵住了。坐在他旁邊的鬱林倒抽一口氣,倩寧更是用手掩住了嘴巴。
「怎麼了?上面說的什麼?!」見到這三個會法文的孩子無一不驚訝的樣子,其他人的心幾乎被提到喉嚨口。
王鬱林搖頭拒絕朗讀報紙內容,倩寧亦然。王楚庭只好拿起報紙,他遲疑地盯了臨安一眼。
「你要有心理準備。」他提醒。
「嗯。」王臨安失去耐性地揮揮手表示知道。
「南/京被屠城了。」
「啥?!」大家不約而同地喊了出來,臨安更是發出一聲尖叫。
「……日.軍進城後開始大肆殺戮被俘士兵,還有大量平民……呃——」王楚庭強忍著噁心感繼續唸下去。「這句什麼意思?」他低聲問法文掌握得比他好的妹子。
「……大量婦女……被——」鬱林在看到下一個字時迅速噤聲。最終還是敵不過其他人迫切的目光,小聲地說出那個動詞。
咣噹一聲,王耀失手打翻了茶杯蓋。
「抱歉……」王耀顫抖地想要撿起掉在茶几上的杯蓋,卻還是控制不了手的動作將杯蓋摔到地上粉碎。
還好有下人立刻上前開始收拾碎片殘骸。
「嘛……還有安、安全區吧?」王廬陽低頭看了看懷中的女孩,後者已經泣不成聲。
「安全區……」王楚庭快速地掠過整份報導,最後成功抓住了這個字眼,他的表情再次凍結在臉上。「這兒說……日.軍不理勸告多次進入安全區,安全區形同虛設。」
大廳現在可說是一片死寂。
「……我不應該買這份報紙——」王湘楚難得地當打破沈默那個,然而他接下來的話被王臨安的尖吼給淹沒。
「你不應該?你根本整個人就不應該在這兒!」王廬陽完全阻止不到她驀地就站起來,滿臉淚水地開始控訴起自家哥哥最好的朋友來。
「等、等等,阿杭,你冷靜——」王廬陽也站起來,想把臨安按回沙發上,後者推開了對方。
「你才是那個應該在前線打仗的那個人,不是我哥,不是我弟,是你。」
幾星期以來的忿恨以及為兄弟的提心吊膽終於爆發得一發不可收拾。每個想要勸架、叫臨安冷靜或是閉嘴的兄弟姐妹擔心地看了看杵立在原地沒反擊也沒動作的湘楚,又看了看同樣一臉憂色的大哥。
「——你是戰都,你有的是戰力,然而你卻躲在這兒,讓不該站在前線的人上前送死?!該去前線的明明是你!該在這兒的是王江寧是王虹申是其他人不是你!」
「阿杭,你夠了,湘他—--」
「枉哥哥還待你這麼好,你卻眼睜睜看著他送死?你安的是什麼居心?你心裡清楚哥哥對你是什麼樣的感情!你這窩囊廢!」
不不不,這太超過了。
「王臨安—--」王耀霍的站起來,厲聲地警告,卻不及王湘楚的動作來得快。
砰的一聲,王湘楚旁邊的一張酸枝茶几已經報廢。
王湘楚那一掌拍下去導致茶几變成一堆廢木的手不住地微顫,他深呼吸了一下,把那隻手握緊成拳頭。
「湘。」王夏汭警告般喊了一聲弟弟的名字,走到他旁邊。王臨安早已經忘了哭泣也忘了繼續剛才滿腔怒火的吼叫,只是緊張地盯著王湘楚看。王廬陽往前踏一步,擋在臨安面前。
雖然王湘楚不曾試過和家人動過真格,按道理也不可能會對女孩子動手,但凡事總有可能的不是嗎?
正當王耀打算出手攔住王湘楚隨時會衝去王臨安那邊的時候,那孩子卻出聲了。
「我會賠你的,小渝。」王湘楚看了看地上的家具殘骸。
「啊?哦、好的。」萬料不及對方居然是向自己喊話,王恭慶下意識地回答。
「不止這一張。」湘哥哥又加上一句,王恭慶完全不知道這到底是幹嘛,只好又繼續點頭說好,與其他人目送對方的離去。
是的,王湘楚離開大廳了。
「啊,糟糕了啦。」王夏汭搔搔臉,打算起步跟上弟弟的腳步,卻被王耀開口阻止了。
「就由他發洩一下。」王耀垂下眼睛說道。然後他轉頭,帶著責備的目光望著似乎知道自己把人惹毛而一臉不安的臨安。「小杭啊,」
湘他不是不為也,是乃不能也。
雖然這樣說其實很殘酷沒錯,但這是戰術唄。
「……而且是你家兄長提出的。」蓉兒在一旁補充一句。「所以他才這樣聽話。」
你想想看唄,小杭,你想想你自己是小湘。你明知你可以做到,但你不能做;你眼睜睜看著親人離去,你其實能夠去救他們的,但你的親人不准你這樣做。你這幾星期以來自責得不行了。你能想像那痛苦嗎?
等你想像到了、想通了後,請跟小湘道歉。
「啊,雖然這點很蠢,可是這幾星期他坐不住就是一直外出與下人去購置東西、真的忍不住就會去柴房幫忙砍柴,把整個柴房可以供應這幾個月的熱水熱力的柴都給劈了。」
「……」
「好了,我得要去阻止小湘他把自己的房間給拆掉。」王耀嘆了一口氣,站起身準備離開大廳。
「需要幫忙嗎?」蓉兒問。光王耀一個不可能阻止到暴走中的王湘楚。
「不用,我還想跟他談談。」
王湘楚沒有把自己的房間完全拆掉,至少他寢區範圍的家具還是完整無缺。
王耀敲響了敞開的門扉讓裡面的人注意到他的到來。坐在唯二兩張完好無缺的圓凳之一的王湘楚警覺地抬頭。
王耀清楚地看到湘楚眼睛裡還沒完全散去的陰暗和狠戾。
「大哥。」
王耀聳聳肩,繞過地上、分明是屬於另兩張圓凳還有木桌子的家具殘骸,坐到剩下那張圓凳上。
「真是……有點戰況慘烈呢。」王耀故作輕鬆地嘗試打開話題。
「我會賠給小渝的。」王湘楚只是冷冷地又重覆了一遍方才的話。「而且這比起其他地方根本比不上萬分之一。」
王湘楚沒有看著王耀,他依然低頭望著自己微抖的雙手。直到王耀伸手握上了他的手。
「你現在最想做的是什麼?」王耀不大不小的聲音一字一字地問出這個問題。
王湘楚深吸一口氣想要迫自己冷靜下來,卻無濟於事。
「就誠實地把心中所想的說出來好了,小湘。」
「去南/京,去殺敵。」王湘楚閉上雙眼,努力告訴自己不要再讓腦海浮現出南/京城的慘況,以及那人滿身傷痕的模樣。「……大哥,讓我走,讓我去南/京。」
我待不下去了,我忍不住了。今天我只是破壞了半個廳子,明天可能會毀了半個廂房,大後天可能把半個湖.廣.會.館給拆掉。住在我體內的那個闇影在尖叫、在怒罵,一直想我把它放出來,讓它品嘗鮮血、煙硝的味道。
「你想去南/京我跟你一塊兒去。」王耀一句話澆熄了王湘楚的渴望。
王湘楚猛地抬頭,褐黑色眼眸深處又閃過了一絲怨忿。
「不。」他拒絕王耀的建議。
「那我的答案也是不。」
「大哥……!!」王湘楚想要抗議,但王耀一臉由不得你拒絕的強硬表情。
「你知道嗎,小湘?」王耀緩緩地開口,「我們兩個其實都是最不該待在這兒的人。但是,事到如今已經不能後悔、不能想著『啊早知如此我們就該怎樣怎樣』的無用想法。」
早知如此我們該在南/京淪陷前把王江寧強行帶過來。
早知如此我們該在七月的時候就直接讓你對上菊。
早知如此我們該在六年前就派你出去,讓每一個王家的孩子都還能待在府裡。
早知如此……千年以前他不應該向那個孩子第一次伸出手。
然而現實就是,沒有早知如此。
我們已經回不去了。
事情發展到這地步、戰略正以緩慢的速度實現中。
只能讓事情繼續發展下去,讓一切如計劃般實現下去。
我們現時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
*
王鳳兆恰好趕在過年之前來到湖.廣.會.館。他帶來的還有一盆豫哥當日漏夜從洛/陽託人護送到西/安的牡丹花,以及各種北方戰況的消息。
「日.軍現在把焦點轉回華.北,短時間內應該不會拉長戰線到華.中腹地。」貴公子說完後,瞥見了王耀以及荊楚兄弟略為僵硬的臉色。「……怎麼了?」
「不,沒有,你繼續說。」王夏汭揮揮手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我想你們現在也不能一直依賴申發電報給你們了,他自身難保,早晚還是會被關起來。況且發電報給你們會泄露你們的位置。」
「我們也是三星期之前最後收到他的電報。」
「……雖然我們現在這兒的方位還算是保密,可是日.軍已經知道國.民政府在蜀地了,他們一定會有所行動。」王鳳兆說畢後抿了一口茶,抬眼看了看正襟危坐在座位上的王恭慶。
「是!我會注意!」王恭慶像個乖寶寶般回答得擲地有聲,王鳳兆撇了撇嘴角,忍住不露出嘲笑的表情。他把喝完的茶杯放回桌上,站起身。
「我要去休息,哪兒是我的房間?」
王恭慶正要站起身盡地主之誼把這位超難服侍的哥哥招呼到他的廂房去,怎料對方卻開口要談不上有什麼好交情的王夏汭來帶路。
王夏汭似乎也沒料到對方居然找上他,但也沒有推搪的道理,只好站起身去帶路。
「所以,『以.空.間.換.取.時.間』,你們兩兄弟在這兒。」走到下一條走廊的時候,王鳳兆一如對方所料般開口了,臉上掛著一個嘲弄的笑容。「然後你們聽說到日.軍現在又把軍隊主力放回華.北時便那個蠢樣。」
「耀哥也是一臉愕然。」王夏汭聳聳肩,提醒了一句。
「好吧。」不小心把大哥也罵進去的王鳳兆當然不會道歉,只是瞪了對方一眼。「那麼『以.積.小.勝.為.大.勝』在哪?」(註6)
「別問我。」又拐過另一個彎,王夏汭看到前方的人影,立刻向他打招呼。「—--穗!」
外面只披上一件薄外套、一臉蒼白的王楚庭剛踏出房間打算關門時便被人喊住。
「啊,嗨。」
「哎唷,王楚庭。」王鳳兆挑眉,從頭到尾打量了西關大少一番。「毒癮剛發作完喔?」
額角沁著忘了抹去的冷汗,背部都濕透了的衣服,那一張蒼白瘦削的臉龐,一一告訴大家他方才又經歷了一場毒癮發作。
「關你X事。」王楚庭惡狠狠地啐了一聲,他邁著略為浮沈的腳步離開,順勢送了一根中指給他。
「我要叫我的兵馬俑列陣。」
「不。」王夏汭飛快地打斷了王鳳兆的咬牙切齒發言,「繼續走,再下一條走廊後就是你房間,我擔保跟穗的房間相距甚遠。」
「……大哥怎麼可能會讓那傢伙用那種方法戒鴉片?直接戒斷不就好了。」王鳳兆嗤之以鼻。
是的,就算沒人跟他說起他也能知道王楚庭的戒鴉片方法是逐漸減少吸入量直到戒斷半點毒也不沾。王鳳兆能夠嗅到方才王楚庭關上門之前從房裡飄出的微量鴉片燃燒的味道。
「他抽了快四十年,你要他直接戒斷他真的會死掉吧。」
「說得我們王家中好像沒人有抽鴉片抽超過四十年似的。」(註7)
他們來到今後王鳳兆在湖.廣.會.館暫住的廂房門前。
「這兒。那我回去了。」王夏汭也不想再跟眼前這傢伙待下去,巴不得腳底抹點油溜得愈快愈好。
「—--想這計策的是王江寧對吧?」王鳳兆突然沒頭沒腦地開口,見到王夏汭點點頭他便繼續說下去。「適度的忍耐再爆發的力量的確是無人能及,尤其是那人是王湘楚的話。不過壓抑過久說不定會有反效果。」比如說已經再無力抵抗。
他還真的是把所有東西都押在這計策上了。
真是個瘋子。
「日.軍知道作戰中心、重工業中心在你家。」只要把整個華.北平原納入囊中,他們下個目標就是你了。
不管怎樣,祝你們往後旗開得勝。
……承你貴言。
*
日.軍在二月中旬的時候在重/慶和武/漢投下第一枚炸彈為後來的重/慶大轟炸以及武/漢會戰揭開了序幕。王耀在那之後把龍召喚出來用結界守護著佔地八千多平方米的湖.廣.會.館,他的臉色也愈來愈差了,在床上臥了足足一星期。
六月,花.園.口.決.堤,王滎陽毅然把那條加諸在黃龍上的枷鎖一一拿下,讓那條生性兇狠暴戾的黃龍解開束縛把大半個華.北平原都淹了想要阻擋敵人的攻勢卻無濟於事。王家繼王耀之後輩份最大的王滎陽也被抓獲。這也意味著日.軍已經把戰線推進華.中了。
「該我們了。」收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王夏汭徐徐吁了一口氣,他轉頭望著站在他旁邊的弟弟。
王湘楚把目光從桌上攤開的地圖轉到兄長的臉上,他點點頭。
終於,終於。他體內的闇影在尖聲歡呼。
「我會回家先抵抗他們拖住他們腳步,還沒到你正式上場的時候,湘。」王夏汭狡黠地眨了眨眼睛,完全不像就要上戰場的樣子。「哥幫你爭取時間,你護送所有東西搬到大後方這兒來。」
王湘楚頷首表示明白。他知道兄長的戰略絕對有它的意義所在,如果作戰指揮的是其兄長,王湘楚唯一需要做的就是聽從命令,毋須有後顧之憂地去殺敵,千年如是。
「萬事請務必小心。」所有來送行的人都再三叮嚀將要離開的王夏汭。
「啊,對了,湘,」同胞兄長想起什麼又朝弟弟說了。「也許我可以回來,也許我回不來了。到時你要出戰了的話,我不在你身邊,你……就隨便吧。」
這變相的放任對方可以盡情解放的承諾。王耀略為不贊同地盯了夏汭一眼,後者假裝沒注意到。
「我知道了。萬事小心。」王湘楚回答,給予兄長離別前最後一個擁抱。
這一走就是四個月。直到漢/陽陷落後兩天他帶著滿身傷敲響湖.廣.會.館的大門,宣佈他的任務完成歸來。
王鬱林又哭又笑地給了他一個擁抱,王楚庭打他又不是、不打他又下不了火,他狠狠地摟過歷劫歸來的兄弟。
「X你個肺,衰仔!」王楚庭眼框發熱,他忍住把眼淚收回去。
當初死守武/漢的前提是廣/州還在國軍的控制之下,讓最重要的粵.漢鐵路能繼續通行。然而他本人在大後方不在家鄉,沒能改變廣/州很快便在廈/門被攻陷後也隨之落入敵軍手中的事實。王楚庭本來以為他另一個好友也回不來了,而且主因還因為是他沒能出戰的緣故。(註8)
「哈哈—--嘶—--哎唷……混蛋你別惹我笑,我痛。」王夏汭才剛脫口而出的笑聲很快便變成了扯到傷口的吸氣聲,他警告了王楚庭一聲,但臉上還是掛著大大的笑容。他放開王楚庭,望向大哥、陪都小子以及戰都女將。「我回來了,大哥,任務完成。」
重創了數個師團、在將來經統計後將近十萬敵軍在該戰被滅,也終止了日.軍原本想要縱向的戰術,被迫到達那個省份。最後一隻棋子就位,敵軍在注意到之前已經一隻腳踏入了那個精心佈置的陷阱,任務完成。
「小荊。」對於能夠安全歸來的弟弟,王耀不再作更多的言語,沈默地擁上他。
「贛他安全沒事,我看到他了。但他說要繼續打遊擊就不來大後方。」在王耀終於放開他時,王夏汭又說出一個令人振奮的消息。在這之後他轉頭迎上了雙胞弟弟的目光。(註9)
「湘,過來。」王夏汭招手要弟弟過來,然後把整個人的重量都靠在他的肩膀上。「這次真的輪到你上場了啦,我把剩下的交給你了,哥真不是出去打仗的料子呀。我要休息睡一覺了。」語畢,他閉上眼睛。要不是王湘楚及時扶住他癱軟的身子,他都要摔到地上去了。
著人把已經昏睡過去的兄弟送到他房間去,大廳裡剩下的人一致把目光刷刷地望向佇立得直直的那位少年。
「明瞭。」王湘楚低聲答道。
闇影仰天狂笑,他知道已經無人能阻止他。
*
最後的最後,那個深夜。
王耀往後一回想起那個深夜,總是悔恨如果當時知悉了對方就在他房門前、知悉了將會一別七年,他一定會奪門而出,和那個當時已換好一身軍服、把略長的頭髮紮成行軍髮髻的少年好好話別。
兩個膝頭跪在冰涼的石地板上,雙手撐著地板,王湘楚朝王耀緊閉的房門叩了三個響頭,又在一間無人居住的廂房前站了一會落下一句「我絕對會帶你回來」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湖.廣.會.館。
第二天早飯的時候每個人都注意到那個空出來的位子。王耀放下本來打算起筷的筷子和碗,三步併兩步來到那掛著女書文字的牌子的房間前,雙手往前一推打開門,卻只見到人去樓空的景況。
「他走了。」他喃喃地說道。
其餘跟在大哥身後來到房門前的弟妹紛紛駐足,沒有作聲。
這天終究還是來了。
他們幾乎已失去對時間流逝的認知,不知道這算是來得太早,還是來得太晚。
會館的庭園裡的木芙蓉樹上已經沒有花朵的出現。
他緩緩鬆開舉起的拳頭,任由掌心的髮絲自指間隨風吹過而溜走。秋風帶走的,還有附近一棵樹上最後一朵幾近凋零的木芙蓉。
長/沙燃起了第一次戰火。
Fin.
§詮釋
註1 1937.7.7 七.七事變,整個七月就在打北/京以及天/津。中方曾經嘗試停戰,然而被日方所拒
註2 雖然1937年11月時已決定重/慶四/川那邊為大後方,那兒歷多年建設也已經開始是人過的(X) 、撤到大後方劬的確有搬到工廠等等,但國軍一開始還是把更為方便以及繁華的湖/北武/漢三鎮作為作戰指揮中心
註3 1937.11.20 宣佈遷都重/慶,成為戰時陪都
註4 何其芳《成/都讓我把你搖醒》
註5 廣/東湛/江實為法/國殖民地,再者當年十三行。所以楚庭哥哥當然會懂法文,倩寧會法文是因為鄰家是法叔殖民地
註6 沒錯這策略全名是「以.積.小.勝.為.大勝,以.空.間.換.取.時.間」 老實說這他媽的小勝真的沒什麼用囉我覺得- - 荊楚兄弟正式作戰後很多都是大勝了 :P
註7 這兒四十年是從阿九也離家後開始大少就沉淪到1937年 差不多四十年。然而粗眉佬倒賣鴉片、西南組去種鴉片到民國說要禁煙差不多六十年時間。即使假設1900年王耀迫弟妹禁煙還是有超過四十年。
註8 1938年5月廈/門被攻陷、10月廣/州被攻陷。因為廣/州最後一個港口也被攻陷了也斷了粵.漢鐵路所以再守武/漢三鎮也無用,國.軍決定撤退,真的結果讓日.軍推進到湖/南省了。
註9 雖然江/西對於我來說完全是小透明(。)本來是覺得也讓他被抓好了。然而查過後發現江/西其實也很活躍耶,直到1942年南/昌才被攻陷,那就讓他在外面打遊擊好了(喂
沒標明但需要的註10 木芙蓉是四/川和湖/南的定情信物(爆) 兩地均盛產此花,前者的成/都因而又作蓉.城,也的確是蓉兒名字由來。湖/南因盛產木芙蓉也叫作芙.蓉.國,小時候沒少被笑出水芙蓉之云云。然後四/川跟重/慶這麼近別告訴我重/慶沒這花就行了因為會館在重/慶。
文.夕.大火,長/沙焦.土.抗戰自焚(X) 不過再多等一年才爆第一次長/沙之戰
不要問我那一年空檔期為毛湘湘不回家。
標題「繁花落盡君辭去」出自劉.禹.錫的《送廖.參.謀.東.遊.二首》
我又是在想標題想到頭都爆了本來想用《荊.楚.歲.時記》的歲時記,剛好是荊楚兄弟,但查了一下歲時記是歲節時的事情好像不適合,而且大後方的重點是小渝啊
苦無出路的人類決定翻詩詞集,決定用有關戰爭的,決定折戟沉沙,決定聽融化了這詩進歌詞的御龍吟,然後查到整篇歌詞用哪的典故/融化了哪首詩詞,然後我看到了原句直出的「繁花落盡君辭去」
然後,啊,想到了。「當年深秋晚上王湘楚叩頭離別後,院子裡的花朵又被秋風一吹,把散落、再無生命力的花兒吹落了。」的情景,繁花落盡君辭去。
然後我就發現代表湖/南的木芙蓉花期是8月到10月。好,完了。
省擬歲月靜好系列一向寫的是前線,大後方著墨甚少,只是片語之間,於是決定寫一篇完全是大後方的。
之前(是好久以前)看過了《成/都讓我把你搖醒》正正說的就是大後方的情況,以此作契機,但文中內容完全沒提到他,除了那句死是容易的。(爆)
這篇的時間線是從1937年七.七.事變的七月開始,一直到翌年十一月十八日文.夕.大.火。
當中夾雜著也許大家覺得有點熟悉的劇情,或是熟悉的人物在熟悉的時間帶著熟悉的東西出現,是的,我把可能的、只要不是在牢中的王江寧的其餘篇數,包括在這網站的以及收錄在省擬的,甚至其實是特典的劇情盡可能串連在一起了,快去尋寶吧。(喂)
雖然文夕大火整件事就是白痴到核爆然後簡直心痛起二千年的楚/國文化毀於一旦,但如果代入完全黑化了的王湘楚真的很帶感很喜歡。
更別說以.空.間.換.取.時間這戰術若然真的一開始打算把日.軍引到給湘湘打,簡直帥到逆天湘湘我給你跪。
結果出現的只有黑湘。
知道我前些日子在寫這篇的人都知道我一直喊黑耀不足。
後來我想通了。黑耀本來就不是戰時出現是戰後出現,既然他不會出現在這兒我怎麼吸收天地靈氣日月精華他也不可能在這兒出現,於是黑湘把原先留給黑耀的篇幅都佔去了。
好吧這還是不代表六季APH敢十一集不出王耀。(吐血
啊有沒人覺得荊穗、荊楚兄弟、秦穗、荊秦有萌點(喂
在親媽筆下只有戰時的病弱大少才是受喔(。)
糟糕有點想寫(住手)
不過W學園也有一個w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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