渝中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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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文章中提及的一切事物與現實上的國家、地區並無關係。
※以下內容含自家省擬人物出場,不喜者勿入。
※內容涉及敏.感.話.題、不接受者請立刻離開此頁
※隱葡澳、穗九,渝蜀好像有(?)
※有英香嗎?沒有(喂)
※這個經常被人哭指後媽的作者在敲02.的時候快要碼到哭了,所以可能有點虐。(幹
01.
王廬陽= 安/徽
王臨安= 淅/江
王湘楚= 湖/南
王恭慶= 重/慶
王蓉= 四/川
02.
王鬱林=廣/西
王倩寧=雲/南
王楚庭=廣/東
帕特里西奧=葡/萄/牙(設自諾)
03.
王江寧=江/蘇
王閩之=福/建
王玉梅=台/灣
01.安/徽x淅/江
整理了一下肩上的披肩,王臨安繼續把頭輕輕靠在牆邊,墨黑的眼眸失神地看著窗外綿綿細雨。
蜀地潮濕多雨,現在總算見識了。
她的手輕輕撫上了因為天氣潮濕而變得有點塌的捲髮,思緒卻早已流走。順著長.江水流著,流到東,流到那江.南水鄉,流到蘇.杭,又流到南/京。
那位獨留南/京的兄長可好麼?那位孤單困在自己家裡的弟弟可好麼?(*註1)
她不知道,也害怕知道。
「哎,你在這兒,小杭。」門扉傳來了大哥的聲音。王臨安把頭一轉,看見身穿墨黑色對襟唐裝的王耀望著她。
「大哥。」任由王家最大的兄輩伸手輕輕撫著自己的頭髮,臨安鼻頭一酸。那天分別之時,她的同胞兄長亦是用著如此溫柔的動作輕輕摸著自己的頭髮。
「把自己憋在這兒多苦呀,出門走走唄?」
「我不想出去。」外面濕答答的,她才不要出去哩。王臨安沈鬱的臉上閃過一點點以往的任性。況且,日軍時不時的空襲,令大家人心惶惶,誰敢出去?
「蓉兒要出門買米酒,就陪陪她唄。」
見臨安沒吭聲,王耀知道她是答允了。他牽著臨安的手,帶著她離開房間。
「大哥怎麼不去?」
「我呀,若果出門的話,只怕大家都會跟上來?」王耀不禁失笑。
本田菊的目標是他。若果他的出現可以把那幾個被關進牢房的孩子換回來,他倒也沒所謂。只是其他人絕對不允許他這樣。於是若果王耀要出門,總是有人陪著他。一方面擔心會有日軍突然出現,另一方面是擔心他真的會跑了去找本田菊。
人一多,自然更加矚目,更加危險。為此,王耀只好乖乖留在家裡。
「喔。」臨安只是輕輕答了一聲,和大哥一同來到兄弟姊妹聚集的大廳。
「阿杭。」蓉兒笑盈盈地牽過臨安的手,「我們待會兒去買劍.南.春(*註2)喔,王廬陽跟王湘楚替我們拿回來!」
王湘楚接過王恭慶遞給他的兩枝手槍,把它們塞進大衣的口袋裡。他朝其他人點了點頭,便與王廬陽拿著雨傘跟在兩個女孩子身後,準備踏出湖.廣.會.館的大門。(*註3)
「小心點兒。」王恭慶和王耀送他們四人來到大門口,不忘叮嚀一句。
「你也小心點兒照顧大哥!」蓉兒也沒好氣地瞪了王恭慶一眼,走到湘楚撐開的雨傘下。另一把雨傘,自然站著了廬陽和臨安這對。
「你們走前面。」王湘楚與王蓉互相交換了一個眼色,要廬陽跟臨安走在前面。也是的,別看蓉兒似是嬌柔的樣子,發起飆上來真的連王恭慶也攔不住她──好比她上次被迫剪短了烏溜溜的長髮,差點就要掐死了王恭慶(*註4)。她摸摸放在口袋裡的青銅面具(*註5),和王湘楚一樣眼睛謹慎地觀察著四周。
王廬陽一手撐著雨傘,另一手卻已被王臨安緊緊牽著。
那隻手,是多麼的冰涼。
「……杭?」王廬陽輕輕喊了一聲。不自覺的,他使力反握。
女孩抬頭,堅忍的臉上掛著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看著少年。
……你會陪我走下去嗎?
一直。
02.廣府組兄妹
金黃的糕糊在蒸籠中逐漸漲大,陣陣香味隨著蒸氣飄出廚房,飄到那三個在門廊下玩著你追我逐的化骨龍的鼻裡。
「好香好香!」
少女一手插腰,一手拿著一把大葵扇,輕輕撥著灶頭上另一處火頭。眼睛既是看著那蒸籠,又是看著這瓦煲,眼角還得要注視著那三個已經滿臉期待擠在廚房門口望著自己的小孩子沒踏入廚房半步──不然,藤條侍候!
「……你們幾個,少煩著桂姐啊。」門廊飄來了一把好聽的聲音,然後是此起彼落的廣府話。王鬱林只聽見一句「給我去天井那兒玩!」,那三個孩子的奔跑聲就此遠去。
「不准進來!」大葵扇準確地指著那個只穿上純白的單衣、外面加上一件薄如紗的外褂、一臉蒼白明顯是重病中的少年,制止了他想要躡手躡腳踏入廚房的舉動。
「好啦好啦……馬拉糕好了喔。」王楚庭舉起雙手作投降狀,他收回已踏入廚房的一隻腳,轉身背向廚房,坐到門檻上,瞇起眼睛看著外面的陽光,還有三個在陽光下玩耍的小子們。哎呀,好和平。「喂,王鬱林,你有在聽嗎……」
「──王鬱林!」吼著自己名字的聲音近在咫尺。王鬱林嚇得跳起來,一下沒拿穩手中的碗子,它便直線下墜──幸好有一隻手及時接住了。
「謝、謝謝了,湘。」王鬱林呼了一口氣,看著其實只不過是恰巧經過的少年把碗子溫柔地放在料理檯上,不住地道謝。然後轉頭瞪著剛剛喊她名字的女孩。「王倩寧,我快被你嚇死啦!」
「誰叫你在心不在焉!」王倩寧啐了一句,拿開面前瓦煲的蓋子,小心翼翼地將裡面的一個燉盅拿出來,打開。一陣苦藥味竄進大家的鼻腔裡,惹得鬱林柳眉一皺。「藥好了,我替你先倒一碗放涼,一定要喝完整個燉盅裡的藥!」
「嗯。」王鬱林答了一句,也忙著挪開前面蒸籠的蓋子,把裡面已經好了的馬拉糕拿出放進碟子裡,切開。
「哇,好香。」王倩寧把碗子跟燉盅移至一個桃木製的托盤上,湊到鬱林身邊嗅著那糕點的香味。鬱林看了她一眼,又多切了一塊糕點到碟子裡,放到托盤上。剩下的,卻塞了給王倩寧。
「拿去,我們兄妹倆吃不了這麼多。」說罷,拿起托盤便離開炊煙梟梟的廚房。
他睜開褐金色的眼睛,目光卻沒有剛睡醒的迷糊。他只是用一種深邃的目光淡淡地看著掛在床上的蚊帳。
冷汗沾濕了額頭、染濕了髮絲,連蜷縮在被子下的身軀也是黏答答的。
等下,去洗個澡也好。
王楚庭慢慢鬆開之前一直抓緊的床單,骨感的手慢慢撫平上面的皺紋。原本蜷縮得像蝦米的身軀也逐漸放鬆、伸直。西關大少另一手伸出被子外往那擱在床邊的架子翻找,抓住了一張手帕便湊到口鼻之下,抹去了剛才毒癮發作的證據。(*註6)
他低罵了一聲把手帕揉成一團,撐起身子使勁地將紙團扔出去。紙團撞到門檻上,落到一雙剛剛踏進來的繡花鞋旁邊。
王楚庭眼睛一抬,發現來人是自家妹子。
「桂。」他低聲咕嚕一句。
「……等下自己撿起它,我不要碰你的鼻水。」王鬱林扮了一個鬼臉給兄長,把托盤放到桌子上。「毒癮剛發作了?發作了多久?」
「一刻鐘吧,我想。」王楚座伸出手接過王鬱林遞來的青花瓷碗子,裡面裝的是一看便知道有多苦澀的中藥。只是西關大少面不改色地一飲而盡,王鬱林又替他盛了一碗。
「快行了?」
「嗯。」手看似平穩地拿著碗子和湯匙,然而細看之下有著微微的顫抖。王楚庭湊到碗邊,細細地吹涼碗中的湯藥。「……外面戰況如何?」
「……閩也被抓走了。」鬱林坐到圓凳上,拿著筷子夾起馬拉糕的動作頓了一頓。「電報上說……下一個目標就是廣.州。」(*註7)
王楚庭放下空空如也的瓷碗,頭輕輕靠到床板上。他閉上眼睛,輕輕嘆了一口氣。
鬱林停下動作,看著滿臉疲憊的兄長。那張俊俏、不知迷倒多少西關小姐的臉兒上只有無盡的疲累。因為鴉.片煙的關係,原本健康的膚色像是蒙上了一層灰的變得暗啞灰黃,更別說他的雙頰已瘦得微微凹陷。
「……阿澳,安全吧?」半晌,王楚庭吐出了一個名字。
「葡/萄/牙表明上是中立國,實際上是親軸.心.國的。」王鬱林回答,她像是想起什麼好笑的東西漾起了一個微笑。「況且,聽說他聲明若果日/本要侵略澳/門,他就會把在巴/西的日.僑通通攆回本國。」(*註8)
「哈,」王楚庭聽見這話時也不禁笑了出聲。「不愧是帕特里西奧。」
就算輸了個弟弟給他,倒也服了。看得出,他真的很疼阿澳。
不過呢。
「那麼阿香呢?」王楚庭在妹妹接過他遞出的藥碗,交換了一塊馬拉糕的時候又問起另一個弟弟的情況來。
「有柯克蘭的保護,即使開戰也沒事吧?何況,歐.羅.巴本土尚未開戰,日/本不敢就這樣去單挑。」王鬱林聳聳肩,而後語氣一寒。「他敢不保護阿香,我就宰了他。」
「阿九……。」
這名字傳進兩人耳中的時候,連帶出話題的王楚庭也不禁身體一震。手中的馬拉糕無力地掉到床褟上,一向高傲的大少爺忽然曲起雙腿,兩手環住膝蓋,像個小孩子般把頭埋進雙膝之間。
那個孩子,才最讓他掛心。說好了,不會讓他,大少的最後一個弟弟也離開了西關大宅。好不容易才從亞瑟.柯克蘭的手中搶回來,卻依然看著那墨青色的身影踏出了西關大宅,走進那座圍城裡。(*註9)
三不管,一個三不管的孩子,倘若戰火燒起,他可以對抗得到嗎?答案早已呼之欲出。
王鬱林早已坐到床邊,伸出雙臂緊緊抱著兄長。
「沒事的,別擔心。」她柔聲安慰著脆弱的兄長。「阿香好歹也會叫柯克蘭保護阿九吧……」
一句沒什麼把握的話。
然後耳邊又響起了刺耳的空襲警報,還有日.軍轟炸機引擎呼嘯的聲音,還有炸彈落在遠處的爆炸聲。
廂房外的院子,一個人影也沒有。
回憶,只能是回憶。
03.福/建x台/灣
嘎呀的一聲,厚重的鐵門緩緩被推開,也一併拂起了細微的塵粒。
門後傳來了士兵粗魯的叱罵聲,然後是腳步聲。
王閩之雙手反綁至身後,被後方的軍人推著往前走。
「閩?!」有人喊了一聲,王閩之來不及轉頭看看發聲者是誰,已經被推走。
他經過一個囚房的時候,步履像是被釘死在地板上,無法往前踏出一步。
「……蘇?」王閩之不可置信地看著那個渾身赤裸、平躺在地上的少年。他的每一吋肌膚都是駭人的傷痕。
聽見有人叫喚他,王江寧僅是微微轉頭,空洞的眼睛像是不認識來人般盯了王閩之一眼,然後轉身,給了閩一個背影。
背上的兩隻字瞬間刺痛了閩之的眼睛。(*註10)他咬咬下唇,又被日軍繼續押著走,然後送進一個沒有人的牢房裡。
「歡迎回來,本田先生。」下人恭恭敬敬地朝那位身穿純黑色軍服、肩章以及流蘇則為燦金的少年鞠躬。
本田菊踏入以前的南.京總/統/府如今的日.軍司令部,瞥見了站在走廊盡頭一個和服打扮的少女。他往褐黑髮少女的方向走去。
「他在牢房裡。」只在少女耳邊落下一句,本田菊便逕自越過少女準備回房間。
「等等!」王玉梅開口叫停了本田菊。她的眼框有點泛紅,倔強的臉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剛剛蘇哥哥又被帶到去那房間裡……」
本田菊伶落地轉身,冷傲的臉孔沒有一絲動搖。
「那又如何?」本田菊微啟嘴唇,道出一句令人心寒的說話。「車子在外面,你要去牢房就快走。」說完,他便離開了。
王家之梅閉上眼睛,好不容易把快要溢出的淚水收回去。她小跑步跑回自己的寢室,換下了那套每次穿上它都有著窒息感的和服,穿回以往的粉紅色漢服,迅速離開了這個見鬼的地方。
她看了一眼原本關著王江寧如今卻是空空如也的牢房,心裡沒由來的一陣抽痛。
啪嗒的一聲,前方牢房的鎖被解開,日軍拉開了牢房的鐵門,讓玉梅彎腰鑽進去。
「阿閩……」顫抖的聲音從少女口中吐出,王玉梅跪在冰涼的水泥地板上,看著坐在角落閉目假寐的少年。
「阿梅?」閩之驀地睜開眼睛,視線過了一陣子才適應了牢房的黑暗,卻已被少女擁住。一陣熟悉得令王閩之登時眼框一熱的梅香竄進鼻裡。「阿梅!你沒事吧?」
好久不見。對上一次見到她,竟已是四十四年前的事。他貪心地呼吸著她獨有的香味。(*註11)
「我沒事。倒是你,你還好嗎?」玉梅放開了閩之,褐金色眼眸心疼地看著那張相似的臉兒上每一道傷痕。她從懷中掏出了一塊手帕,開始替少年抹乾淨傷口上的血跡。「不、許、動。」
他們席地而談,聊了一刻鐘。
直到牢室外的日軍清清喉嚨,示意探訪的時間到了。
「……那我走啦、」王玉梅惡狠狠地盯了那幾個軍人的背影一眼,卻只能站起身。她的手被王閩之抓住,然後被帶到少年的嘴邊,烙下一吻。
少女臉頰一紅,手腕一轉,把捏在掌心的手帕塞到閩之手中。
「給你。好好保管喔。」玉梅又看了閩之最後一眼,依依不捨地離開了牢房。
王閩之眼睛盯著粉色身影的遠去。他把那塊絹帕湊到鼻下。
梅香,仍在。梅影,不見。
Fin.
§詮釋
標題渝.中 意指 重/慶湖.廣.會.館所在地
自設戰時王家大後方是在此地,這次的內容亦是圍繞著戰時,因此就以此為題。
想到了神鵰的風陵夜話(?!
*1 兄長=江/蘇,一點也不好(喂) 弟弟,孤島時期的上/海
*2 四/川名酒
*3 剛剛上面說了
*4 剪頭髮這個是因為戰時為了不讓女孩子被抓去,所以都剪短了頭髮裝成男人,川妹這個苗族姑娘對於頭髮很重視,被剪短了一點點在發飆了(沒剪到最短當然是因為王恭慶快被掐死)
*5 三.星.堆面具,之前有註釋過
*6 鴉.片煙癮發作時貌似會流鼻鼻流口水什麼的……所以楚庭哥哥……
*7 1938.5月,廈/門淪陷 日軍繼續南下,目標,廣/州
*8 葡.國是親軸/心/國的,巴/西是葡.國殖民地,巴/西有很多日僑,於是真的說了這句聲明。萌死我了,葡青年你是好男人!!!
*9 九/龍/砦/城(原九/龍.炮.台 北.京.條.約時大清好不容易才迫到粗眉佬不要他,但是後來卻變成了三不管
*10 何當共翦西窗燭 一文
*11 1895年馬.關.條.約割讓台/灣,1938年王閩之被關送牢房。話說這個一早成為黑菊地方的灣灣就沒有被關進牢房了,而且黑菊對她蠻好(菊灣?),穿和服是因為台/灣要被日化。不過灣特別換上了漢服才去探監自然是一種抗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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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英香嗎?沒有(喂)
※這個經常被人哭指後媽的作者在敲02.的時候快要碼到哭了,所以可能有點虐。(幹
01.
王廬陽= 安/徽
王臨安= 淅/江
王湘楚= 湖/南
王恭慶= 重/慶
王蓉= 四/川
02.
王鬱林=廣/西
王倩寧=雲/南
王楚庭=廣/東
帕特里西奧=葡/萄/牙(設自諾)
03.
王江寧=江/蘇
王閩之=福/建
王玉梅=台/灣
01.安/徽x淅/江
整理了一下肩上的披肩,王臨安繼續把頭輕輕靠在牆邊,墨黑的眼眸失神地看著窗外綿綿細雨。
蜀地潮濕多雨,現在總算見識了。
她的手輕輕撫上了因為天氣潮濕而變得有點塌的捲髮,思緒卻早已流走。順著長.江水流著,流到東,流到那江.南水鄉,流到蘇.杭,又流到南/京。
那位獨留南/京的兄長可好麼?那位孤單困在自己家裡的弟弟可好麼?(*註1)
她不知道,也害怕知道。
「哎,你在這兒,小杭。」門扉傳來了大哥的聲音。王臨安把頭一轉,看見身穿墨黑色對襟唐裝的王耀望著她。
「大哥。」任由王家最大的兄輩伸手輕輕撫著自己的頭髮,臨安鼻頭一酸。那天分別之時,她的同胞兄長亦是用著如此溫柔的動作輕輕摸著自己的頭髮。
「把自己憋在這兒多苦呀,出門走走唄?」
「我不想出去。」外面濕答答的,她才不要出去哩。王臨安沈鬱的臉上閃過一點點以往的任性。況且,日軍時不時的空襲,令大家人心惶惶,誰敢出去?
「蓉兒要出門買米酒,就陪陪她唄。」
見臨安沒吭聲,王耀知道她是答允了。他牽著臨安的手,帶著她離開房間。
「大哥怎麼不去?」
「我呀,若果出門的話,只怕大家都會跟上來?」王耀不禁失笑。
本田菊的目標是他。若果他的出現可以把那幾個被關進牢房的孩子換回來,他倒也沒所謂。只是其他人絕對不允許他這樣。於是若果王耀要出門,總是有人陪著他。一方面擔心會有日軍突然出現,另一方面是擔心他真的會跑了去找本田菊。
人一多,自然更加矚目,更加危險。為此,王耀只好乖乖留在家裡。
「喔。」臨安只是輕輕答了一聲,和大哥一同來到兄弟姊妹聚集的大廳。
「阿杭。」蓉兒笑盈盈地牽過臨安的手,「我們待會兒去買劍.南.春(*註2)喔,王廬陽跟王湘楚替我們拿回來!」
王湘楚接過王恭慶遞給他的兩枝手槍,把它們塞進大衣的口袋裡。他朝其他人點了點頭,便與王廬陽拿著雨傘跟在兩個女孩子身後,準備踏出湖.廣.會.館的大門。(*註3)
「小心點兒。」王恭慶和王耀送他們四人來到大門口,不忘叮嚀一句。
「你也小心點兒照顧大哥!」蓉兒也沒好氣地瞪了王恭慶一眼,走到湘楚撐開的雨傘下。另一把雨傘,自然站著了廬陽和臨安這對。
「你們走前面。」王湘楚與王蓉互相交換了一個眼色,要廬陽跟臨安走在前面。也是的,別看蓉兒似是嬌柔的樣子,發起飆上來真的連王恭慶也攔不住她──好比她上次被迫剪短了烏溜溜的長髮,差點就要掐死了王恭慶(*註4)。她摸摸放在口袋裡的青銅面具(*註5),和王湘楚一樣眼睛謹慎地觀察著四周。
王廬陽一手撐著雨傘,另一手卻已被王臨安緊緊牽著。
那隻手,是多麼的冰涼。
「……杭?」王廬陽輕輕喊了一聲。不自覺的,他使力反握。
女孩抬頭,堅忍的臉上掛著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看著少年。
……你會陪我走下去嗎?
一直。
02.廣府組兄妹
金黃的糕糊在蒸籠中逐漸漲大,陣陣香味隨著蒸氣飄出廚房,飄到那三個在門廊下玩著你追我逐的化骨龍的鼻裡。
「好香好香!」
少女一手插腰,一手拿著一把大葵扇,輕輕撥著灶頭上另一處火頭。眼睛既是看著那蒸籠,又是看著這瓦煲,眼角還得要注視著那三個已經滿臉期待擠在廚房門口望著自己的小孩子沒踏入廚房半步──不然,藤條侍候!
「……你們幾個,少煩著桂姐啊。」門廊飄來了一把好聽的聲音,然後是此起彼落的廣府話。王鬱林只聽見一句「給我去天井那兒玩!」,那三個孩子的奔跑聲就此遠去。
「不准進來!」大葵扇準確地指著那個只穿上純白的單衣、外面加上一件薄如紗的外褂、一臉蒼白明顯是重病中的少年,制止了他想要躡手躡腳踏入廚房的舉動。
「好啦好啦……馬拉糕好了喔。」王楚庭舉起雙手作投降狀,他收回已踏入廚房的一隻腳,轉身背向廚房,坐到門檻上,瞇起眼睛看著外面的陽光,還有三個在陽光下玩耍的小子們。哎呀,好和平。「喂,王鬱林,你有在聽嗎……」
「──王鬱林!」吼著自己名字的聲音近在咫尺。王鬱林嚇得跳起來,一下沒拿穩手中的碗子,它便直線下墜──幸好有一隻手及時接住了。
「謝、謝謝了,湘。」王鬱林呼了一口氣,看著其實只不過是恰巧經過的少年把碗子溫柔地放在料理檯上,不住地道謝。然後轉頭瞪著剛剛喊她名字的女孩。「王倩寧,我快被你嚇死啦!」
「誰叫你在心不在焉!」王倩寧啐了一句,拿開面前瓦煲的蓋子,小心翼翼地將裡面的一個燉盅拿出來,打開。一陣苦藥味竄進大家的鼻腔裡,惹得鬱林柳眉一皺。「藥好了,我替你先倒一碗放涼,一定要喝完整個燉盅裡的藥!」
「嗯。」王鬱林答了一句,也忙著挪開前面蒸籠的蓋子,把裡面已經好了的馬拉糕拿出放進碟子裡,切開。
「哇,好香。」王倩寧把碗子跟燉盅移至一個桃木製的托盤上,湊到鬱林身邊嗅著那糕點的香味。鬱林看了她一眼,又多切了一塊糕點到碟子裡,放到托盤上。剩下的,卻塞了給王倩寧。
「拿去,我們兄妹倆吃不了這麼多。」說罷,拿起托盤便離開炊煙梟梟的廚房。
他睜開褐金色的眼睛,目光卻沒有剛睡醒的迷糊。他只是用一種深邃的目光淡淡地看著掛在床上的蚊帳。
冷汗沾濕了額頭、染濕了髮絲,連蜷縮在被子下的身軀也是黏答答的。
等下,去洗個澡也好。
王楚庭慢慢鬆開之前一直抓緊的床單,骨感的手慢慢撫平上面的皺紋。原本蜷縮得像蝦米的身軀也逐漸放鬆、伸直。西關大少另一手伸出被子外往那擱在床邊的架子翻找,抓住了一張手帕便湊到口鼻之下,抹去了剛才毒癮發作的證據。(*註6)
他低罵了一聲把手帕揉成一團,撐起身子使勁地將紙團扔出去。紙團撞到門檻上,落到一雙剛剛踏進來的繡花鞋旁邊。
王楚庭眼睛一抬,發現來人是自家妹子。
「桂。」他低聲咕嚕一句。
「……等下自己撿起它,我不要碰你的鼻水。」王鬱林扮了一個鬼臉給兄長,把托盤放到桌子上。「毒癮剛發作了?發作了多久?」
「一刻鐘吧,我想。」王楚座伸出手接過王鬱林遞來的青花瓷碗子,裡面裝的是一看便知道有多苦澀的中藥。只是西關大少面不改色地一飲而盡,王鬱林又替他盛了一碗。
「快行了?」
「嗯。」手看似平穩地拿著碗子和湯匙,然而細看之下有著微微的顫抖。王楚庭湊到碗邊,細細地吹涼碗中的湯藥。「……外面戰況如何?」
「……閩也被抓走了。」鬱林坐到圓凳上,拿著筷子夾起馬拉糕的動作頓了一頓。「電報上說……下一個目標就是廣.州。」(*註7)
王楚庭放下空空如也的瓷碗,頭輕輕靠到床板上。他閉上眼睛,輕輕嘆了一口氣。
鬱林停下動作,看著滿臉疲憊的兄長。那張俊俏、不知迷倒多少西關小姐的臉兒上只有無盡的疲累。因為鴉.片煙的關係,原本健康的膚色像是蒙上了一層灰的變得暗啞灰黃,更別說他的雙頰已瘦得微微凹陷。
「……阿澳,安全吧?」半晌,王楚庭吐出了一個名字。
「葡/萄/牙表明上是中立國,實際上是親軸.心.國的。」王鬱林回答,她像是想起什麼好笑的東西漾起了一個微笑。「況且,聽說他聲明若果日/本要侵略澳/門,他就會把在巴/西的日.僑通通攆回本國。」(*註8)
「哈,」王楚庭聽見這話時也不禁笑了出聲。「不愧是帕特里西奧。」
就算輸了個弟弟給他,倒也服了。看得出,他真的很疼阿澳。
不過呢。
「那麼阿香呢?」王楚庭在妹妹接過他遞出的藥碗,交換了一塊馬拉糕的時候又問起另一個弟弟的情況來。
「有柯克蘭的保護,即使開戰也沒事吧?何況,歐.羅.巴本土尚未開戰,日/本不敢就這樣去單挑。」王鬱林聳聳肩,而後語氣一寒。「他敢不保護阿香,我就宰了他。」
「阿九……。」
這名字傳進兩人耳中的時候,連帶出話題的王楚庭也不禁身體一震。手中的馬拉糕無力地掉到床褟上,一向高傲的大少爺忽然曲起雙腿,兩手環住膝蓋,像個小孩子般把頭埋進雙膝之間。
那個孩子,才最讓他掛心。說好了,不會讓他,大少的最後一個弟弟也離開了西關大宅。好不容易才從亞瑟.柯克蘭的手中搶回來,卻依然看著那墨青色的身影踏出了西關大宅,走進那座圍城裡。(*註9)
三不管,一個三不管的孩子,倘若戰火燒起,他可以對抗得到嗎?答案早已呼之欲出。
王鬱林早已坐到床邊,伸出雙臂緊緊抱著兄長。
「沒事的,別擔心。」她柔聲安慰著脆弱的兄長。「阿香好歹也會叫柯克蘭保護阿九吧……」
一句沒什麼把握的話。
然後耳邊又響起了刺耳的空襲警報,還有日.軍轟炸機引擎呼嘯的聲音,還有炸彈落在遠處的爆炸聲。
廂房外的院子,一個人影也沒有。
回憶,只能是回憶。
03.福/建x台/灣
嘎呀的一聲,厚重的鐵門緩緩被推開,也一併拂起了細微的塵粒。
門後傳來了士兵粗魯的叱罵聲,然後是腳步聲。
王閩之雙手反綁至身後,被後方的軍人推著往前走。
「閩?!」有人喊了一聲,王閩之來不及轉頭看看發聲者是誰,已經被推走。
他經過一個囚房的時候,步履像是被釘死在地板上,無法往前踏出一步。
「……蘇?」王閩之不可置信地看著那個渾身赤裸、平躺在地上的少年。他的每一吋肌膚都是駭人的傷痕。
聽見有人叫喚他,王江寧僅是微微轉頭,空洞的眼睛像是不認識來人般盯了王閩之一眼,然後轉身,給了閩一個背影。
背上的兩隻字瞬間刺痛了閩之的眼睛。(*註10)他咬咬下唇,又被日軍繼續押著走,然後送進一個沒有人的牢房裡。
「歡迎回來,本田先生。」下人恭恭敬敬地朝那位身穿純黑色軍服、肩章以及流蘇則為燦金的少年鞠躬。
本田菊踏入以前的南.京總/統/府如今的日.軍司令部,瞥見了站在走廊盡頭一個和服打扮的少女。他往褐黑髮少女的方向走去。
「他在牢房裡。」只在少女耳邊落下一句,本田菊便逕自越過少女準備回房間。
「等等!」王玉梅開口叫停了本田菊。她的眼框有點泛紅,倔強的臉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剛剛蘇哥哥又被帶到去那房間裡……」
本田菊伶落地轉身,冷傲的臉孔沒有一絲動搖。
「那又如何?」本田菊微啟嘴唇,道出一句令人心寒的說話。「車子在外面,你要去牢房就快走。」說完,他便離開了。
王家之梅閉上眼睛,好不容易把快要溢出的淚水收回去。她小跑步跑回自己的寢室,換下了那套每次穿上它都有著窒息感的和服,穿回以往的粉紅色漢服,迅速離開了這個見鬼的地方。
她看了一眼原本關著王江寧如今卻是空空如也的牢房,心裡沒由來的一陣抽痛。
啪嗒的一聲,前方牢房的鎖被解開,日軍拉開了牢房的鐵門,讓玉梅彎腰鑽進去。
「阿閩……」顫抖的聲音從少女口中吐出,王玉梅跪在冰涼的水泥地板上,看著坐在角落閉目假寐的少年。
「阿梅?」閩之驀地睜開眼睛,視線過了一陣子才適應了牢房的黑暗,卻已被少女擁住。一陣熟悉得令王閩之登時眼框一熱的梅香竄進鼻裡。「阿梅!你沒事吧?」
好久不見。對上一次見到她,竟已是四十四年前的事。他貪心地呼吸著她獨有的香味。(*註11)
「我沒事。倒是你,你還好嗎?」玉梅放開了閩之,褐金色眼眸心疼地看著那張相似的臉兒上每一道傷痕。她從懷中掏出了一塊手帕,開始替少年抹乾淨傷口上的血跡。「不、許、動。」
他們席地而談,聊了一刻鐘。
直到牢室外的日軍清清喉嚨,示意探訪的時間到了。
「……那我走啦、」王玉梅惡狠狠地盯了那幾個軍人的背影一眼,卻只能站起身。她的手被王閩之抓住,然後被帶到少年的嘴邊,烙下一吻。
少女臉頰一紅,手腕一轉,把捏在掌心的手帕塞到閩之手中。
「給你。好好保管喔。」玉梅又看了閩之最後一眼,依依不捨地離開了牢房。
王閩之眼睛盯著粉色身影的遠去。他把那塊絹帕湊到鼻下。
梅香,仍在。梅影,不見。
Fin.
§詮釋
標題渝.中 意指 重/慶湖.廣.會.館所在地
自設戰時王家大後方是在此地,這次的內容亦是圍繞著戰時,因此就以此為題。
想到了神鵰的風陵夜話(?!
*1 兄長=江/蘇,一點也不好(喂) 弟弟,孤島時期的上/海
*2 四/川名酒
*3 剛剛上面說了
*4 剪頭髮這個是因為戰時為了不讓女孩子被抓去,所以都剪短了頭髮裝成男人,川妹這個苗族姑娘對於頭髮很重視,被剪短了一點點在發飆了(沒剪到最短當然是因為王恭慶快被掐死)
*5 三.星.堆面具,之前有註釋過
*6 鴉.片煙癮發作時貌似會流鼻鼻流口水什麼的……所以楚庭哥哥……
*7 1938.5月,廈/門淪陷 日軍繼續南下,目標,廣/州
*8 葡.國是親軸/心/國的,巴/西是葡.國殖民地,巴/西有很多日僑,於是真的說了這句聲明。萌死我了,葡青年你是好男人!!!
*9 九/龍/砦/城(原九/龍.炮.台 北.京.條.約時大清好不容易才迫到粗眉佬不要他,但是後來卻變成了三不管
*10 何當共翦西窗燭 一文
*11 1895年馬.關.條.約割讓台/灣,1938年王閩之被關送牢房。話說這個一早成為黑菊地方的灣灣就沒有被關進牢房了,而且黑菊對她蠻好(菊灣?),穿和服是因為台/灣要被日化。不過灣特別換上了漢服才去探監自然是一種抗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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